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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我忍不住喝叱,气得身子微微发颤,“什么正妻媵妾,我阴丽华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肤浅之人么?我……”
“伯姬!是你在外边么?”蓦地,门里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刘伯姬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是,娘!”
“还有谁在啊?”
“回娘的话,是……是阴姑娘。”
“哦……”门里的声音一顿,而后道,“那快请进来吧。”
刘伯姬随即推开了门,随着那扇乌沉沉的大门吱嘎推开,我的心咯噔一下坠落了。
房间不是很大,无法和我在阴家的房间相比,屋里光线不够明亮,散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虽然不刺鼻,却也叫人一时难以适应。
刘伯姬领我进去,只见床榻上歪躺着一位年约六旬、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床头和床尾分别跪坐着两名垂髫小儿,床榻下的软席上跪坐着一年轻女子,正细心的从药罐里倒出药汁。见我进来,那俩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我看。
小一些的才三四岁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两下,忽然奶声奶气的说道:“奶奶,这位姐姐长得真是好看,比娘好看……”
“胡说!”对面大一些的男孩立马打断他的话,怒叱道,“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谁都比不上娘!”说着,恨恨的斜眼剜我。
“章儿!小孩子别乱插嘴,没规矩……咳咳。”老太太用帕子捂住了嘴,一阵闷咳,“带弟弟出去玩儿,别来捣蛋。”
“哼。”章儿从榻上爬了起来,伸手去拖弟弟。
那小小孩儿四肢并用的摇晃爬起,走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下拉了拉我的袖子:“姐姐,你真的要当兴儿的娘么?可是兴儿已经有娘了……”
刘伯姬一把捂住那孩子的嘴,把他重新丢给章儿:“还不快些出去!”
我兀自傻站在那里,手足冰冷,背脊僵硬,连行礼都忘了。
樊娴都虽然老了,可是那张脸依稀仍保留着几分当年婉约的模样,应该说刘秀很像她,眼神顾盼间尤其相似。
“女子……”樊娴都温和的喊了声,“委屈你啦,縯儿莽撞,你今后……”
“不!”我退后半步,直觉地抗拒她底下要交代的话语。
“娘!”门口有个身影一晃,耳熟的声音在我听来如若天籁之音。
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稳稳当当的行礼:“不知娘的身体近来可好些?儿子不孝,一走便是经月,劳娘挂心了!”
樊娴都激动得从榻上坐了起来,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是秀儿么?快……快些进来,让娘瞧瞧……”
刘伯姬让出道来,刘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母亲跟前,跪下拜道:“娘!”
“我的儿!”粗糙的双手抚上刘秀的面颊,“瘦了……也晒黑了!”
“娘,儿子没瘦。这些时日住在二姐夫家,有二姐照应着,吃的饱睡的好,非但没瘦,还长肉了。娘再摸摸……”
“好,好……没瘦就好。”樊娴都笑了,眼角沁着泪光。
我倔强地咬着唇,一双眼死死的盯住了刘秀。
“啊,瞧我,一见到秀儿就忘形了。”
“娘!”刘伯姬故作轻松的笑言,“阴姑娘又非外人,无妨……”
“是,是,都是自己人。”樊娴都开心的笑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早有千百个声音在叫嚣,在怒吼,恨不能立马冲出这个房间,把刘縯抓过来大卸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可是……我不能。面对病恹恹的樊娴都,不知为何我竟然想起新野阴家的邓氏、阴丽华的母亲来。
什么都能假装,这份关爱之情不能假装,她待我是真心的,真心的为我要成为刘家的一份子而感到高兴不已。
我现在就算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不能在她面前冲她撒气!
即使冲出这个房门又如何?我今天丢的脸还不够吗?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又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我?
那个兴儿会怎么看我?章儿又会怎么看我?还有……那个潘氏……
深深的低垂下头,我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我怕樊娴都再绕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以我的性子,忍到无可忍之时,会做出难以挽回的冲动之举。
“秀儿啊,眼看着你大哥又要娶亲,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何仍是执意不肯说门亲事,叫娘放心呢?你刚及冠那会儿一门心思想要外出游学,说是不想娶妻误人,可你从长安回来后,娘托人给你说亲你又是拒绝。如此一拖就是四、五年,你的终身大事啊,究竟还要再拖多久?没见你成亲一日,娘也无法安心闭眼,没脸去见你爹爹……”
“娘。”刘秀抬起头来,微笑着问,“大哥又要娶亲了吗?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樊娴都诧异的愣了下:“不就是……”
“娘!儿子这四年迟迟不肯娶亲,娘可知儿子心中早有鸿愿?”
“什么?”
“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此言一出,不禁我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伯姬第一个反应过来,焦急的喊了声:“三哥……”
樊娴都迷糊道:“这个阴……阴丽华不是那个……”
“娘!”刘秀起身,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
温暖的五指缠绕,我心中一颤,木讷的说不出话来。他冲着我微微一笑,清润如水的眼眸流淌着难以描述的款款深情:“刘秀此生非阴丽华不娶!”
震惊得我都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只是傻傻的看着他。刘伯姬吸气声犹自回响在耳边,樊娴都却慢慢恢复了平静,一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说实话,就她现在的表情,十成十的和刘秀一般模样,我却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说不出的滋味。
过了半晌,原以为樊娴都定会发怒,却没想她眯眼笑了:“这女子我喜欢,模样生得极好,老二媳妇,你说是不是?”
那边端着药碗仍处在发呆中的女子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娘说的极是。”
刘秀拉着我跪下给老太太磕头,我浑身僵硬,木头似的任他牵引摆弄。过后,他又拉起我的手,神态自若的带我出了房间,刘伯姬原想跟来,却被樊娴都叫住了。
刘家院子里种了棵银杏树,扇形落叶从树梢上飘下,在地上铺了一层金灿灿的地毯。脚踩在这些落叶上,软软的踩出一片细微的沙沙声。
“谢谢你替我解围。”我把手抽了回来。
刘秀只是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我心中不由一痛,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抬头仰望那株高耸如塔的银杏树顶,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突然很想听他说些什么,听他辩白些什么……
一片树叶袅袅飘落,最后粘到了他的巾帻上,望着那张始终如一的温柔笑脸,我的心一阵阵抽搐,忍不住伸手替他把头顶的树叶拍落,憋气道:“真看不出,老实人撒起谎来居然也能面不改色!”
刘秀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下,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保持着那个亲切的笑容。
一时无话,两人静静的站在树底,满天杏叶飞舞。
刘縯和李轶从偏厢走出来时,刘秀首先觉察,刘縯见我俩站在一起,先是一愣,而后咧嘴一笑。
我随即迎了上去,刘縯大喜,展开双臂作出拥抱之态。
靠近之时,我突然错身从他边上滑过,右手一拳捣中他的胃部。他“噢”地低呼,捂着肚子弯下腰,我厉喝一声,右臂弯曲,借着弹跳之力,手肘狠狠的砸在他背心。
刘縯站立不稳,喀地声单膝磕在地上,痛苦地低吟:“丽……”
大门口章儿刚带着弟弟玩耍回来,目瞪口呆的牵着弟弟的手,兄弟俩皆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既惊且惧的瞧着我。过了片刻,兴儿哇的声嚎啕大哭,扑进哥哥怀里。
李轶惊愕不已,他就站在刘縯身边,这个变故却是他始料未及,直到我从刘縯身侧昂首跨过,他才恍然大悟的连忙搀起刘縯。
突变
刘縯在与李轶密谈后,召集当地的大姓豪强,一同策划起事。商议过后,决定由李轶和刘秀回宛城协助李通在立秋那日的行动。
我执意与刘秀他们同行,不肯留在蔡阳,刘伯姬再三挽留,我只是婉言相拒。
刘縯这几日招兵买马,忙得脚不沾地,我先还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想他竟是压根没来找过我。
也许,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刘縯。
在他那一腔热血之中,本来女人占据的位置就不多,更何况他已有妻儿,我在他眼里只怕根本算不得什么。
和匡复汉室的大业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