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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黯然看着脚下地毯上的花纹。他沉默着一口一口喝茶,等一杯茶喝掉三分之二,他下定决心似地说:“这样也好,那我走了,璐璐,以后——保重吧。”然后突兀地站起来,却好像不知道门在哪里,久久没动。
我抬起头,他抿紧了嘴唇看着我,两手的手指深深抠进手心。有那么一个片刻,我几乎想去帮他把手指扳开,但终于没有,我听见自己微弱地说:“你也保重。”
他轻轻关上了门,锁舌“嗒”一声扣进去,像扣到我的心里。就这样了?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墙上的钟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二十四小时前,一切都还好好的,现在却已经完全翻了个样。再过十五分钟,又是新的一天,我还是我,却已经没有他了。
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我冲到窗口,看着那辆熟悉的道奇车开出去,到了路口,右边车尾亮起黄灯,转弯,加速。程明浩开车一向很小心,我总是笑他一个弯转半天,今天,他好像转得特别快。我曾经很多次目送他离开,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想,他大概会去买一辆丰田4Runner,把所有家当装在里头一路开到明尼阿普勒斯,把道奇车和关于我的过往一并扔下。今后他再碰到的人,不会知道他开过这么一辆东倒西歪的破车,遭遇过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滚烫,却没有一滴眼泪。我想,我大概变勇敢了。
几分钟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变勇敢,只是时候未到。因为,当我回到沙发前坐下,拿起那杯剩下三分之一的茶,把嘴唇贴在他刚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我突然把杯子扔到地毯上,一头埋进靠枕里嚎啕大哭起来。人家说酒后吐真言,为什么我吐出来的真言像一堆臭狗屎?
我睡不着觉,一遍遍地听张信哲的《爱如潮水》。当潮水退去,沙滩上除了海草和贝壳,什么也没有,多么悲哀。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一觉睡到下午四点,星期一照常去上班。我暗暗期望程明浩会打电话来,可是又不知道该期望他说些什么,因为话的确已经说清楚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他都没有打电话来。十天后,他突然打过来,却是跟我告别,说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去明尼苏达了。他真的要走了。
我问他:“你买了新车吗?”
“买了,因为我打算自己开过去。按我们公司的政策,自己开车搬家,还能拿一笔补贴。”他的声音很平静。
“4Runner感觉怎么样?”
他顿了一顿,“我买了一辆佳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车型比较省油。”
我的心突然牵动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上次跟你讲的,有一大半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完以后又觉得荒唐,都分手了,还指望人家放在心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紧。其实,我觉得你讲的有道理,”他的声音渐渐柔和起来,“关璐,有几句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想到就跟你说了吧。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女孩子是应该嫁得好一点。这个地方条件好的人也不少,你花点时间,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比我,不要说我,比杜政平条件都好的人……当然最好有绿卡,钱多一点,不过关键还是人,绿卡这个东西,没有的时候觉得要紧,等你一旦有了,就不会再那么心心念念……挑个身体、脾气都好一点的,同事顶好不要,其实,最好都不要同行业,这样的话将来免得一棵树上吊死……还有……”
我听着听着,眼泪渐渐流下来。
等他终于告一段落,我问:“假如我找不到呢?”
他悠悠地说:“你不去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我接着问:“假如我就是找不到呢?又要身体好,又要脾气好,还要最好不同行业,蛮挑剔的呢。”说到这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他又沉默了。我紧紧地握着话筒,下意识地开始用手绞电话线。过了好久,他说:“我相信你能找到。”
一滴眼泪掉在我嘴唇上,我伸出舌头去舔舔,很咸。我明白了:他已经决定放弃我了。在他的世界,我说不定比那辆道奇车滚蛋得还快。
“你很现实。”我擦擦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让哭腔传到电话那头去。
“你不是也很现实?”
他话里淡淡的讽刺激怒了我,我昂起头,清清嗓子,对着话筒装出一副轻松的声调,“我当然找得到,说不定我年底前就找一个人陪我过圣诞节,年底前找不到,我肯定找个人陪我过情人节,你看着好了,不,也用不着你看……你呢,就混得出息一点,到时候,大丈夫何患无妻,连找也不用去找,只要等着兔子一只只扑上来,清蒸红烧随你的便。你们男人就是比女人占便宜。”
“璐璐,”他突然提高声音叫了我一声,又没了下文,只是轻轻地干笑了一下,说:“那就这样吧。”
“嗯,就这样。”
“保重。”
“保重。”
随后我们握着电话,等着对方说再见。终于,我先开口,“再见。”既然提出分手的是我,好像应该我先说再见。
“再见。”
挂上电话,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雪宝莉变成醋在我的心里晃荡。感觉像小时候过年过到正月十五晚上,在冷风里放最后一只炮仗,怀着告别的心情点着了,看着它飞上天,在空中炸开,发出一声巨响,化成千万片散向四面八方。因为是最后一只,所以听得格外真切,也格外凄凉。
我百无聊赖地在网上闲逛,逛着逛着又去了那个叫mapquest。的网站。我在目的地里打入明尼阿普勒斯,在出发地里打入旧金山,电脑告诉我,明天早上,他有可能会先过海湾大桥去奥克兰,然后一路往东取道科罗拉多的丹佛,再北上去明尼阿普勒斯,那是很长的一条路,要开好久,州际公路通常空旷无聊,又没有旅伴,他可千万不要在路上睡着。
为了“庆祝”失恋——郑滢现在的论调是“只要还活着,任何事情都值得庆祝”。我们两个去租了整个季节的《Sex and the City》,叫张其馨一起过来看。其中有一个情节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夏洛特说一段失败爱情的“疗伤期”等于“爱情期”本身长度的二分之一。
“妈呀,关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程明浩的?”郑滢一边很酷地往腿上涂脱毛膏一边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四年以前。”我难堪地说。
“那就是说你要疗伤差不多两年,”她伸出两个手指煞有介事地说,随后又立刻修正,“不对,那是美国女人的算法,到中国女人这里应该起码乘个1。2的参数,到了你那里,哼,我看应该起码再乘个1。2。关璐,我看你三年之内不必谈恋爱了。”
张其馨不同意,“我听说过治疗感情创伤最好的药就是开始另外一场感情,”她突然停住了,难为情地看着我,“关璐,你是不是还想骂我?”
“骂什么?”
“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去跟程明浩谈恋爱,就有点这个味道,”她转头去看看郑滢,“是不是有点卑鄙?”
“不是有点卑鄙,是非常卑鄙,”郑滢斩钉截铁,“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有多喜欢你?”几年之后,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咦,你问出这种问题叫人家怎么回答?”郑滢反过来打我五十大板。
张其馨看了我一会儿,微笑起来,“你干什么跟他分手?”
“我们不合适。”
“可你还在想他。”
“是啊,我在想他本事怎么这么大,足足浪费我四年青春,害得我疗伤都要疗三年。”我一边说一边往脚趾上涂一种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指甲油。
“关璐,你要还吃醋,我告诉你,程明浩很在乎你的。”
指甲油把我的脚趾染黑了一块,我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来擦,“瞎说。”
“那一次我跟林少阳吵了架,一气之下跑去跟他发牢骚,后来被你撞见,你大概骂了他一顿吧,反正他后来专门找了个机会叫我不要再去找他。”
“那说明什么?”
“他说不想再让你难过。”
“他又没告诉我。”
“难道你还指望他跟你表功?”
“都分手了,怎么还去找他?”我自己都听得出自己声音里的赌气。
“我们分手的时候就说好还是朋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