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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目光中笑的脱力,最后只能蹲坐下来才能拯救我的肺部。后来他告诉我,他实在没法理解东方人的思维,那时他还以为我中了什么降头。
当我向他解释清楚之后,他用那种本地特有的、带着卷舌音的英语断断续续的反驳,极不赞同我对这件事的懈怠心情。可是一个写书的又怎么会对【有趣的事】避之不触呢?我告诉他,这世界上有些人,无论多少岁,总是乐意“朝闻道,夕死则已”的,他则对我的话大加嗤鼻。可遗憾的是我们互相谁也说服不了谁,当他匆匆离去后,没过一个小时,轰鸣的雷雨就拉开了序幕。
☆、二
好像忽然夜幕降临一样,四周昏暗的看不见灯光,古旧的建筑只能见到一个昏暗的轮廓,倾盆的大雨飞奔下来,打湿了站在蔷薇之间的我。我想,你应该是不会问我为什么站在花园中的,不过我还是解释一下吧,为了落笔到此时,心中某种莫名的可笑自恋——
我在等待二楼的租客。
当然不只是为了有关蕾丝的事(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它们的),还有那已经膨胀到极点,无法下压的好奇心。你想象一下啊我的朋友!异国贵族的敬畏、忽变沉夜的黄昏、倾盆而至的大雨,还有那令人战栗的恐怖故事一样的敬而远之。老天,我想只要对这世界还怀有些许兴趣的人,就不会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的。况且,不知怎么的,那场大雨令当时的我,莫名想到了曾看到过的降神会之夜。
西方的冷锋雨与中国南方的有些不同,那些雨点每一颗都像带着棱角,狠狠砸在我的身上,像在近乎狠利的祈求劝阻。“回去吧,快回去吧,不要站在这。”我似乎听到了他们这样用尽全身力气,对我窃窃私语。而我则无动于衷,对他们充耳不闻。我在雨中站了接近半小时,肩和头顶的皮肤被雨点砸的有些麻木,正当我思考是否就这样转身回去洗个热水澡的时候,却忽然迟钝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场雨,没有风。
那些雨点就这么直直的飞奔着,向下,向下,最后落在土地上、花瓣上、我的肩上,直率的死亡。而我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任何一场没有风的,雨的葬场。这个发现令我毛骨悚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毅然决然的,怀着一种与这雨一样近乎赴死的、悲壮的好奇伫立在花园之中等待着,就像亚历山德罗斯等待着他的维纳斯。
我的朋友,我知道这世上没有回头药,可请你相信我,如果要现在的我对那时的我说一句什么,哪怕一句,我也要拼尽全力去阻止站在花园中的自己,奔向这个无望的相遇的自己。
我又在雨中站了一个小时,就在疼痛疲倦和逐渐侵蚀的夏日寒冷近乎打败我的好奇时,单一不尽的啪嗒声中传来了大门的响动。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在长久偏执的期待中产生了幻觉,我屏住呼吸倾听,片刻,花园尽头繁复的镂空铁门再次发出了铁锈摩擦的咯吱声。我的朋友啊,我亲爱的朋友啊,你能理解吗?你能理解那一刻我猛然间躁动起来的热血吗?那好像童年时代伏在枝头捉蝉时,心脏中怀揣着的无可言喻的期待吗?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牛皮本,战栗着,僵硬的在原地等待那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雨幕中逐渐出现一个黑影,低垂着头颅,罩着沉重的斗篷,每一步都像在赴死一样庄重,靠近着大门。
我在看清了那人后,站在门廊旁的蔷薇园中,浑身僵得像块铁板。我看到他走过门廊时发现了我,他略略停了一下——大概也就是半秒的时间——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向大门。
因为这个人的忽视,我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一种无法按耐住的、跳动着的冲动,却与愤怒并不相同,它促使我迈开步子向他走去。
而这时,掩起来的雕花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那是我下午出来时随手带上的——一个人影猛地冲了出来,扎进了不远处男人的怀里。
“父亲!”
我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这样叫道,说着某种偏远而罕见的高贵口音,如同女巫手中高唱的神乐铃。在见到这个姑娘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个只出现在文献中的美好口音,已经再不会有人使用了。
“您回来得有些晚。”
句子结尾,舌的轻颤带出一串美妙的尾音。她在那个男人怀里抬起头,被他如蝙蝠一样张开的湿濡斗篷裹着,宽大的墨色裙摆拖在了地上。我看到那个男人在兜帽下点了点头,矮下身将没在他怀中的姑娘抱起来,向着大门迈步。
“先生!”
我的脚不知怎么的擅自踏前,雨声中,我慌里慌张、不成体统的叫喊声响了起来。我的朋友,我向你发誓,那时的我,什么都没有思考。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沉默地等待着我,整张脸如同不存在一样隐没在兜帽下的黑暗中,带着股中世纪十字军的森严与黑暗。我浑身上下如同过电一样颤抖着,不自觉紧握着手里的牛皮本,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我。。。我是新来的一楼租客,劳驾问。。。问您一下,能烦劳您撤掉一楼窗户上的蕾丝吗。。。?”
我的声音颤着,抖得几乎没法完好的将单词说出口,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颤抖,它大概在提醒我,和那些令人疼痛的雨点一样。
“您可以自行撤掉它们,东方来的先生。给您的生活带来不便,我非常抱歉。”
他的小女儿从宽大的斗篷下探出头,冲我微笑着点头。
隔着淅沥的雨幕,那个姑娘轻轻歪过头,用迷迭草与鸢尾香束起的墨色头发在亮起的廊灯下发亮。那是一种近乎中国人的墨色,却有着与纯黑明显不同的感觉,些许没束好的发尾落下,露出了斑驳的渐变。我有些着迷的想要靠近,想捻起一缕她的发丝仔细观察,可当我这个念头刚刚生出的时候,那个男人宽大的、蝙蝠一般的黑色斗篷就无声滑过,完全包裹住了她。
接着,我就感到一阵刺透骨髓似得冰冷。我条件反射向上看去,下一秒,视线便撞上了一双眼睛。
我的朋友,你可见过寒冬时,夜空中的高月么?
它就那么挂在那,冷漠的反射着日光,沉默无言。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两枚寒夜中的月。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这混沌的黑暗中独独露出两只眼睛的,可那摄人心魄的幽蓝却让我无法摆脱,让我莫名的感到。。。。。感到。。。。。恐慌。这种恐慌就好像在时代的大潮中迷失了方向,在汹涌万世的改变中被强迫着孤立。
而我,惧怕被孤立。如果你了解我的话。
我像魔法学校被下了石化魔咒的傻小子,直直的楞在那里,就那么陷在那双冷清的光中,长久的呆立着。再回过神的时候,门廊前已经谁都不在了。
我在原地盲目的转了两圈,最终好像只湿淋淋的落水狗一样跨过大门,准备回屋洗个澡,最好借助猛搓洗掉身上这股莫名的挫败感。而就在我即将阖上那扇大门时,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当那个男人进入屋中时,雨,停了。
☆、三
第二天,我睡到临近十点钟才起来。
这倒并非因为我自身作息有问题,而是前一晚的大雨让我浑身酸痛,不得不多睡了一会。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扇年久失修的老门,在阳光下扭转关节中的零件,用瑜伽抻筋之类的动作,徒劳的给自己增加一点使用年限。就在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穿着宽松的衣服,一只脚搭在床框上扶着腰压腿的时候,我迎来了一个惊喜。
“先生,请问现在打搅您吗?”
那个纤细的声音神乐铃一样在我身后响起,泠泠作响的回荡着,导致我慌忙转身放下腿的动作过于仓促,险些闪着腰。
那个女孩原本藏在门框后,只露出了半个脸蛋和几根嫩白的手指,在看到我扶着腰呲牙咧嘴的时候她却几乎不假思索的小步疾走过来,脸上显现出一种矜持的担忧。她暗纹曜冶的衣裙在地板上拖过,发出布料摩擦的簌簌声,阳光下的指尖,白得像坟头的枯骨。
那是种长年不见天日的病态颜色。
她微微弯下腰询问着我的身体状况,手却一直交叠搭在巨大的裙摆上相互攥紧,遵循着不知哪个世纪良好的教养。我的朋友,你也知道的,对于一个早已年过不惑的、常年伏案写作的中年人,腰间盘和这不听话的颈椎,哈,该怎么说呢,也只好修修补补凑合着用了。所以当我休息了一小会,确定它暂时没有老毛病复发之后,我就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