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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死亡的那一刻。在那瞬间倒带的过程中,一切都将被我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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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会遗忘掉很多东西,曾经爱过的一个人,痛不欲生的一件事。后来想起来,都是扯淡。十五六岁的时候,哥哥为了一个姑娘要死要活,父亲说,如果十年以后,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就很不容易了。如今,问起哥哥来,或许,那姑娘的名字他早都忘了。曾经沧海,想来,或许是留给一些爱作秀的人。
只有童年在如今某些混浊的片刻突然闪现时,我才会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那是隐藏在重重铠甲下的如此隐秘的“我”。我很少有机会直接面对他。在地铁里,随着人潮的推移,我不由自主地被挤上车,前方到达的那个车站,不用睁眼,必定是我想去的地方。就像驶上轨迹的车,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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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顺着那条黝黑的长廊,一路前行。如果上天能给我恩赐,或许,在前方我能遇见那个清明的自己。如果我的混沌超过了它的忍耐度,这个夜晚,我将只有漫长的孤独做伴。我深知我的处境。
第29节:第一章山上的风(29)
我别无选择。一切都只能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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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回忆中,有完整的童年,请告诉我,我将为你庆幸不已。大山,金鱼洞,奶奶的大嘴,红瑛姐,铁牛,四叔,山边的静默,那永恒吹拂的山风,一片又一片荒芜的梯田,构成了我如今追忆中的童年。而童年的结束,则是在一场漫天的大火之后,因为从那以后的一切,都开始鲜活起来。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那火是我放的。为了追一只灰色的野兔,我在齐人高的野草中迷失了方向,我想,如果我烧一把火,那山兔将不得不在火中出现。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能要求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明白一场大火的意义。在此之前,我看见过我的爷爷,还有那些对庄稼恋恋不忘的人们,在收割后的田地里点燃那些干枯的麦秸。我喜欢那种温暖的调调,我喜欢离火更近一些,那些跳跃的火苗总能让我痴痴地向往。恰巧那一天,我的裤兜里装了一盒火柴。于是,我就点火了。仿佛一瞬间,秋天的野草疯一般地烧了起来,火苗迅速舔噬着,那是炙热的红,它们仿佛密谋已久,山风鼓吹着它们,气势越发惊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我惊恐地发现,火仿佛烧到了空中,整个山都快映红了。我的小脸滚烫,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山风随意地扭曲起来,火势像齐天高的海浪,狰狞地向我反扑过来。我转身开始迅疾奔跑,我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身后噼里啪啦的火势狂妄地追赶着我。我闻到野草被焚烧后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那味道令我感到眩晕,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像疯子一样向着下面的梯田跳去,田连着田,草连着草,风勾连着一切,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大山的梯田中,疯子般地跳跃着,身后一片汹涌的红色追赶着他,舔噬着他,在一个高速的跳跃后,我彻底晕了过去。醒来时,我发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奶奶一双大手把我搂在怀里,我的爷爷,像一个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的老猴子,在家门前急促地上蹿下跳着。有人在我家门前喋喋不休地絮叨着,他们在说着什么,要求着什么,我看见他们的脸,我奶奶的脸和我爷爷的脸,全都是黑的。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也是黑的。
我跳到了一个废弃的矿洞里,在一片茂密的野草中,洞口安安静静地张开着,我跳到它的里面,它保护了我。火在我的头顶上烧了过去,像坦克压过那些战壕,战壕中的人们看着齿轮阴森森地驶过,却没有任何危险。这是我苏醒之后,奶奶告诉我的。她牵着我的手,来到山腰,我看见夕阳火红地坠在山尖上,中间是大片大片冒着黑烟的焦土,那里还有零星的火苗,在挣扎扭动。人们用镰刀割出了防火带,火烧到防火带前便不得不止住了,因为防火带太大了,一股强烈的火势仍在那个巨大的白圈中扭动着,像一个主力部队跌入了敌人精心设计的包围圈中,奋力地寻求突围。有几户人家的柴房和茅厕也包括在了里面。他们的主人正在和我的爷爷争执着。奶奶的眼里泛着血丝,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我,我抬头看着她,她对我微微地一笑,眼睛里却流出了眼泪。她在喃喃地说,为宝啊,为宝啊,我的宝啊,我的傻宝啊……
第30节:第一章山上的风(30)
我牵着奶奶的手,在夕阳映衬下的焦土前,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感到浑身在不断地抽搐。焦土的气息、野草焚烧的味道,一阵阵地吹拂过来,我肆无忌惮地哭着,整个山都听见了我的哭声。
据奶奶回忆,那个晚上,在整个睡梦中,我仍在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声音传出去很远。很多年以后我想,或许,我是在哭给大山听。一个孩子绵延的抽泣声,在黑夜的大山里来回蔓延,大山一定听到了,一定的,尽管它们默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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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我被送下了山。我的父母执意要将我带回城里。临走时,父亲牵着我的手一家一家地给人道歉。那些人家的老人看见我的父亲后,反倒不理我了,他们和父亲攀谈起他小时候的经历来。父亲熟络地称呼着他们,时不时地哈哈大笑,我开始对他产生了一丝亲切。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和我,还有着挺不寻常的关系。老人们拍拍我的脑袋,对我父亲说,这个娃啊,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父亲仰天笑着,他看着我的眼神,热烈而充满希望。我低着脑袋,脸上一阵阵泛红。
下山的时候是一个黄昏,奶奶站在屋檐下抹着眼泪看着我离去,我声嘶力竭地挣脱了母亲的手,飞奔过去,一头扎在奶奶的怀里,死活都不愿意离开。母亲皱着眉头在旁边看着,父亲站立了一会儿,便一把把我从奶奶的怀里抢了过来,扛在肩上。我死命地挣扎着哭喊着,小拳头砸在父亲的背上,脚使劲地踢打着,哭声震天。奶奶抹着眼泪,挥着手,说,为宝啊,放暑假记得来看奶奶啊,记得啊。我大声哭喊着,村里的人都出来了,红瑛姐坐在椅子上向我挥着手,村里的其他人都在唏嘘地看着这一场景。走了很远的山路,在拐角处,我仍然能看见奶奶抹着眼泪的身影在村口的大青石旁站立着。我徒劳地挣扎着,终于失去了力气。在每一个拐角处,我都能看见奶奶的身影,她追了出来,远远地看着我,挥手,不断地挥手。我的心中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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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莎是今年最屌的台风, 听说有十二级, 从浙江那边刮过来。我从昨晚就开始等它。推开阳台门,喝着酒。一天了还没来,它怎么还不来呢?
开了电脑,一直在听杰夫·巴克利的《哈里路亚》。坐在阳台前,我静默得像一只猴子。音乐像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在慢慢发酵,营造了一个松软的气场。我完全被牵引了进去,动弹不得。音乐有着宗教的美和操蛋的做作,但有一些歌能令我的神经暂时紊乱。有些令我微微发麻,有些令我瞬间沉默,有的简直就让我发狂,这连它们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那该死的旋律与歌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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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第一章山上的风(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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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朋友,神出鬼没的,大姐大的架势,说一不二。她一个人走南闯北,每年都挣个几百万,喝酒从来没醉过,但是只要唱卡拉OK时有人唱《新不了情》,她立即号啕大哭。有一次,在电视上的一个女主持人,十分钟前我还觉得她弱智得可以,但十分钟后,我改变了看法。因为,在录制现场,一个该死的歌手唱了一遍李宗盛的《鬼迷心窍》,她立刻珠泪涟涟,节目几乎无法进行。
在某种程度上,我和她们都是一类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摆脱那些残酷的记忆,以及那些挥挥手后仍旧无法抖落的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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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就是一个故事,代表了特定的人和事。音乐响起,往事扑面而来,不管周围多么欢腾,整个人像被沉入了海底,住在身体内的那个灵魂反而渐渐地上升,在视野的顶端,它悲悯地注视着我,我们都束手无策,面面相觑。
它们仍然锋利,这代表我们仍然年轻,只有年轻才无法释怀。那些爱过的,恨过的,粉刷之后依然斑驳脱落的,都是笑和泪。
我不能提那些歌,尤其是那首该死的《把悲伤留给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