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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她的旅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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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从老丁家出来,在楼道里遇到于小齐,我觉得自己运气好到家了。她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书包忘记了!”我站在楼下等她,没多久她就下来了,也不理我,独自往前走。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她后面,说:“我带你一段吧。”于小齐说:“不用。”我说:“这么热的天在马路上走,会晒出痱子的。”于小齐说:“不要紧。”我说:“最近这片儿不太平,我刚才还看见打群架的。”于小齐说:“你够烦的。”   

  我们沿着白凤新村前面那条支离破碎的水泥路往前走,路很窄,路边草丛里的叶子不时地擦在我的脚踝上,很痒。于小齐一言不发,狠狠地走路,我跟在她后面,后来我跳上自行车,以极慢的车速在她身边晃悠着,逆向地踩着脚踏板,车链发出悦耳的咝咝声,前轮左摇右摆。我也不说话,省得她说我烦。   

  于小齐停下脚步,看着我,说:“你遛狗啊?”我赶紧又跳下车子,说:“不是啊。”于小齐说:“你要想跟我说话呢,就好好地在边上走,不要晃来晃去的。”于是我推着车子,好像电影里谈恋爱的人那样,很文静地走在她身边。原来我也能文静啊,以前没发现。   

  我问她:“听说你是学美术的。”   

  “是美工技校。”   

  “美工技校就在我家附近,老丁说你在马台镇上学。”   

  “我这个是美工技校的分校,在马台镇上,前年新办的学校,”于小齐说,“和美工技校一样的,不过师资力量比较差,而且不分配工作的。”   

  我头一昏,心里暗骂老丁这个骗子,他对我说的是“美术专业学校”,其实狗屁,就是戴城著名的美工技校嘛。当时戴城有一句顺口溜,“戴中傻,二中邪,马中全是小破鞋”。说的是这三个中学的女生,戴城中学的女孩都是书呆子,第二中学的女孩是阿飞,马中是指郊区的马台中学,那学校就别提了,全市打胎的女中学生有一半都是那里的。后面还有一段是:“纺专穷,财专富,美校赛过母老虎。”说的是纺织中专的女孩都很穷,财经中专的女孩家里都有钱,工艺美术技校的女孩是又凶又难看。   

  美校的女孩子赛过母老虎,这句话不是吹的。那里的学生都带着又薄又快的美工刀上街,打架的时候一刀切下去,十秒钟之后才会觉得疼,然后血才标出来。该校的女生个个都不是善茬,曾经有一个女生因为自己的男朋友花心,拎着一把美工刀,把那男孩的耳朵给切下来了,她本人当然被抓进去坐牢了。这件事就此流传开来,还登上了《戴城晚报》,成为那句顺口溜的有力佐证。别人说,割耳朵这还算轻的,要像日本女人一样把男人的机巴割下来才算厉害。为什么日本女人爱割机巴?那是因为录像店里出租一部日本的黄色电影,《感官世界》,我们都看过。   

  我说:“你们美工技校的人,打架也很厉害的。”   

  于小齐说:“我不打架的。”   

  我继续搭讪说:“你要两千块钱,就是想去上海念书啊?”   

  于小齐说:“我们学校有一个培训机会,可以到上海进修,学画卡通,你知道卡通吗?”我摇摇头。九十年代初,日本台湾的卡通公司在大陆很稀罕,况且我是个学仪表维修的,对卡通这种东西根本不了解。于小齐说:“学会了,就可以到台资公司去画卡通了,工资很高的。”   

  “有多高?”   

  “一个月三千多呢,要是做原画,一个月一万。”   

  “哇。”我说,“我要是毕业了,一个月只有两百块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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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人生若只如初见(7)         

  “这个机会很难得的,我们年级有十个名额,老师特地推荐我去。”   

  “所以你就找老丁要钱。”   

  “我是找他借钱,他都不肯,抠门得要死,给了我八百块就打发我走了。”   

  “就是嘛,其实无非是两千块钱而已。”我顺着她说。   

  “你有钱吗?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我心想,他妈的,这户人家都是什么人啊?当爹的找我借钱,做女儿的也找我借钱,口气都一模一样。我再次把衣兜翻出来给她看,那十块钱此时已经在口袋里了,我拎着这张人民币说:“就十块钱。”   

  于小齐说:“算了,跟你开个玩笑的,你能有什么钱啊?”   

  我说:“我请你喝汽水吧。”   

  我们在街边的烟杂店停下,我喝可乐,于小齐喝雪碧,我再买了一包烟,十块钱就此告罄。泡妞花销大,不出所料。八月的马路上好像戒严一样,一个人都没有,燠热的南风吹过树叶,吹过新村的阳台上晾晒的衣物。远处传来打桩机的声音,单调得仿佛是夏天的鼾声。   

  于小齐坐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问我:“路小路,你在化工技校读什么专业?   

  “仪表维修。”   

  她打量了我一眼:“你也学仪表维修?”   

  “你认识我们学校的人?”   

  “不,不认识。”她说,“只知道你们学校特别乱,名声很臭。”   

  我想了想,说:“那要看什么人了,大部分人都挺乖的,小部分人爱捣乱。”   

  “你算哪部分?”   

  “我肯定不算乖的,有时候也闯祸吧。”   

  “那你说说,你都闯什么祸了。”她嘬着吸管,闲闲地问我。   

  我就胡编乱造说:我在学校里得罪了几个小流氓,经常跟他们打架,小流氓欺负女孩子,我就挺身而出,正义凛然,孤军奋战,以寡敌众,虽败犹荣……我把自己描绘成一个护花使者的形象,当然,护花必然要杀虫,在杀虫的时候我不免会闯祸,把人家打伤啦,打哭啦。我编完这套故事,心里叹了口气,我要真的是个护花使者就好了。我并不是真的要骗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个流氓吧?   

  于小齐似听非听,说:“那你肯定很受女生欢迎吧?”   

  “还好吧,”我装出很谦虚的样子,“长得不够帅,学习成绩一般,女生还是喜欢那些学生干部。”后面这句是实话。   

  “技校里的学生干部。”于小齐“嘁”了一声。   

  “你不懂,我们学校包分配的,学生干部可以去效益好的单位,农药厂啊,糖精厂啊。像我们这种学习成绩差的,又不是什么干部,将来只好去饲料厂。”   

  她笑了起来:“饲料厂啊,太滑稽了。”   

  其实饲料厂挺好的,没什么污染,不像农药厂,到处都是有毒气体。我爸爸就是农药厂的,被毒气熏得内分泌失调,好像一个月经男,脾气有点阴晴不定。我才不要去农药厂,家里有一个月经男就够了。   

  我问于小齐:“你画过裸体素描吗?”   

  “什么?”   

  “裸体素描啊。”   

  “噢,你说的是人体素描吧?”   

  “人体素描!”我纠正道。   

  “我们是美工技校,一般来说只要掌握基本的素描技巧就可以了,画过肖像画和人物画,你说的那种素描没学过,高等美术院校才会学这个。”   

  “我还以为美术学校都会画人体素描呢。”   

  “不画的,”于小齐说,“顶多自己找画册临摹一下。”   

  “那你们毕业以后去哪里工作?”   

  “印染厂,刺绣厂,工艺品厂。也有一些人去广告公司,专门画广告牌。我有很多同学都打算去深圳,那里工资高,不过很累的。”于小齐说,“广告装潢和卡通,是将来很赚钱的行业。”   

  “我还以为你们会卖画呢,外国的画家都卖画的,梵高的画就很值钱吧?”   

  “我们不卖画的。再说梵高活着的时候也没卖出几幅画,死了以后才值钱的。”于小齐打了个呵欠,说,“热死了,别在这里站着了。”   

  我看出来了,她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没啥好聊的。我深为自己的言语贫乏而惭愧。我一直想使自己成为一个伶牙俐嘴的人,或者很有文化,很有见地,可惜都做不到。我只有在骂人的时候才会聪明起来,见了鬼了。         

◇。◇欢◇迎访◇问◇  

第23节:人生若只如初见(8)         

  于小齐说:“我要回家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坐公共汽车。”我心里有点沮丧,捏着自行车龙头不说话。她大概也觉得我很古怪,就撂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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