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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起头儿,大家高歌起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那阵势很壮观。而李大明则没有这种号召力,他从来不会这样轰轰烈烈地表现一下自己。此时此刻他只会默默地站在车尾费力地推车,绝没有冯志永那种牺牲精神。也难怪女生们会喜欢上冯志永。
回城后当天便病倒了几个人,冯志永病得最厉害,高烧不退。女生们提了水果罐头去看他,竟像开追悼会一样哭成一片。
刘芳打开罐头,流着泪喂他吃,他无力地吃几口,蠕动着烧满燎泡的双唇说:
“我没事,你们别哭,谢谢你们关心我!”说着淌下泪来。那一刻他感到很满足,第一次赢得了这么些女孩子的同情心,许鸣鸣也在里面。那些女孩子那天像拥军优属时一样帮冯志永的母亲里里外外又是打扫又是擦洗,把他母亲乐得合不拢嘴,摊着双手不知所措:“这是怎么说来着?闺女们别累着!唉,我这辈子就是没个贴心的女儿哟。”说着说着又伤心地和邻居们议论起自己的儿媳妇怎么怎么不好,儿子们又都不疼娘,连句知心话都无处去说,“那死老头子十锤子砸不出个屁来,就他妈会干那个,弄出八个死不了的儿子来,就是没个闺女,我这命苦
”
一番惨兮兮的话听得女生们不知所云。冯志永便撑着虚弱的身子晃出屋来,喝斥她:“妈!还不烧点开水去,尽啰嗦什么呀!”
你忙去扶住他把他架进屋里去。他有气无力地笑笑说:“刘芳这人真木错!”
便幸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刘芳便在学校广播站激情地朗诵“我们的好支书/铁打的硬骨头”。那情形,甚至你也感到心里吃醋。
现在想想,冯志永很无耻,但也有点美好。那种少年的冲动,少年的幼稚与邪恶与成年人的欲望相比又是多么纯洁。而你在向导出版社时,那些个领导为讨得女编辑的欢心,竟是用公家的住房作礼物的,那几个头儿的情妇,连她们的弟弟家都想方设法从出版社分到了房子,而你们这些人却还在老老实实排队,挤在暗无天日的筒子楼里。跟这些成年人的私欲手段比,冯志永又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
是的, 就在你吃着冯志永的醋时,你不也得承认他这人有魅力
在某种意义上说你是抛弃了你心里视作爱友的李大明,-。已一意投靠了冯志永。今天想起来,突然发现这种孩子时的游戏竟像一种历史的胚胎和原型。
不过你是有你的小九九的。冯志永这样的只能作武将,他连篇作文都写不清楚。
他到处讲用,其实他的每句话都是你写的。
学校领导已经发现了你的才干,很快就把你提到校团委会当宣传委员。你的野心也膨胀了起来,有时很想代替他,可你明白你必须服从他,你不敢得罪他。你只把与他的合作当成一时的,等毕业上山下乡时你一定要同他分道扬铺。如果他提出来去内蒙古,你就去云南,反正不能同赴一处,那样你就永远是他的副手。一定要分开,离得远远的。你开始自信,你成熟了,凭着你的文才,你早晚有一天会胜过冯志永这个勇多智少的武夫。
可你没想到分手党是那么快的事。 一个蒸蒸日上的95班,会在几天之内散
方新这个高明的导演,速战速决,在一年之内让95班轰轰烈烈成了全市中学里闻名的先进班,他也荣升教改组副组长,彻底翻了身,然后抓住时机激流勇退,拆散了95班,让95班的灭亡为他政治上更上一层楼最后又垒了一级台阶。
他竟然能动员大家放弃升高中自愿报名上山下乡,又创造出一条轰动的新闻来,辉煌地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
你终于有机会躲开冯志永了,便转校上了高中,被大家斥为95班的叛徒,伪君子。你诚恳地向大家认错儿,说是父母坚决不同意你下乡,你知道,在这些小门小户的子女面前提起你那当市府干部的父母来他们都会无奈的。
1976年初那个夜晚,雪夜里的校园沐在透明的淡蓝色之中。
你们悄悄地溜进95班的教室,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
不知哪个女孩抽泣起来,全班立即哭成一团。黑暗中,看不清大家哭泣的脸,于是大家更可以放肆地哭。那时人们还不知道方新在你们下乡后会以此邀功请赏荣升副主任,只是舍不得离开学校,不知道小小的人儿下乡后会怎么样。倒是冯志永比大家大两岁,人也冷静。他无止住了哭声,走到讲台上使咽着说:“别哭了,反正95班也是要散的。方老师说得对,散就散个样儿出来,咱们95班一直招人忌恨,拆散了,插到别的班去,咱们不但当不了什么‘火种’,还得受气,拿咱们当外人欺负。再上二年高中还是得下乡,不如现在就下去,咱们痛痛快快风风光光地走。”
大明和许鸣鸣也满腔热情地报名去插队。他们的恋情早就公开了,这次下乡的决心书是两个人一起署的名,一大张红纸贴在校门口,显得十分醒目。别人都是单个人或三五人一起署名,只有他们二人是署的鸳鸯榜。
大明这是在学他表哥柳刚的样子。前年他表哥柳刚下乡时也是和同班的恋人一起贴决心书,好像那一届出了好几对这样的“革命情侣”。平原中学似乎这种风气十分的盛,一代传一代,大家也习以为常,似乎哪一届不出这么几对公开的“革命情侣”反倒显得那一届学生有毛病。大明和呜呜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向人们宣告他们的恋情,
他太受那个表哥柳刚的影响
柳刚简直成了大明的偶像,连他读的书大明都要借来抄他在书上记下的星星点点手记。那个前任红卫兵团长,热情如火,文韬武略,是平原中学出过的少有人才。那年他下乡前“火线入党”,才十九岁就成了党员。大明一提起他来就激动,只恨自己太文气,没有表哥那种豪放的抒情诗人气质和果敢的指挥才能。除了谈恋爱以外,表哥的本领他一样也没学到。你暗地里劝大明农村很苦,应该再长大点再去。他哪里听得进去,竟用“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来回答你。你见惯了那些知青到你家走后门要求回城的丑陋场面,便警告大明:“很多人都在想办法回城呢广大明和鸣鸣却满不在乎地说:“那是他们意志薄弱!“还转弯抹角地批评你是”革命的逃兵“。现在你还记得,大明和鸣鸣送你出他家走到大门洞里时,他紧紧拉住你的手说:“吕峰,我们再劝你一句,咱们一起下去吧!农村可是个广阔的天地,什么本事施展木开?你不用怕冯志永,咱们下去又不和他分在一个生产队。这种人写不能写,算不会算,下去也没他的戏。咱们可以当会计、当教师、当赤脚医生、当技术员。再想想,还不晚。“你笑笑说:
“我得再上二年高中,到了新的学校,我会成为那儿的学生领袖,那样下去才叫痛快。这么跟冯志永下去算什么?跟屁虫似的。“有了平原中学这碗酒,
真是什么别的酒都能对付
转到那个没有名气的向阳中学后,你很快就成了风云人物,拉着一个班的人学工学农学军,热火朝天地为上山下乡做着准备。层出不穷的知青英雄,报上每发表一篇他们的报告文学,都会令你们兴奋一阵子。团支部的组织生活会上念的是这些报告文学,文艺演出上演的是集体诗朗诵《理想之歌》,那几乎是知青文学的一个辉煌的休止符。你们在热烈地讨论著‘项个决裂“,每个人都写一篇同题《两个决裂颂》,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时你盼望的也是早点毕业,早点奔向那个广阔天地,以你的成就,你完全可以在贴出上山下乡决心书的同时再贴一张人党申请,像大明的表哥那样火线入党。你已经在想象自己奔赴内蒙古大草原或大兴安岭或西双版纳林场,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然后像那几个当上中央委员的知青代表人物一样闻名全国。这个激动人心的梦想你只对弟弟一个人讲过,你劝他不要一心只想考剧团,甚至劝他和你一起下去,那时报上常登一些什么”乌兰木骑“的草原剧团的事迹,你劝弟弟下去参加”乌兰木骑“,可他对报上的报道不屑一顾,说那种串蒙古包的演出太简单,吹吹打打一辈子当不上名演员。他对你那么热衷于上山下乡表示出一种不屑,让你十分气愤,从此也就不再管他,只顾忙你的”开门办学“。就在那一年他和几个环伙伴偷东西让警察当场拿获进了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