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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她根本拒绝不了,听了妈妈的话,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眼看着眼泪就要滚落。关意晟心疼起来,又碍于林朝澍,不能直接表态,一边是女儿,一边儿是女儿的妈,两边他都不想得罪,真是左右为难。林朝澍见这一大一小几乎是露出了同样的神色,心微微地疼了起来。谁都说女儿跟她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其实,若是谁见到他们在一块儿,一定不会错认,林一一的许多神态几乎和关意晟一模一样。
“这样吧,你挑几样最喜欢的给自己,然后再选几件给你的好朋友们做礼物,剩下的,先存在叔叔这儿。如果你在太外婆那儿领到一朵小红花,那你就跟叔叔这儿拿一件礼物。这样可以吗?”
林一一听妈妈这么说,不由转涕为笑,拉着关意晟的手,甜甜地说:“谢谢叔叔!”
林朝澍最终还是做了让步。关意晟的做法很不妥,但若是强硬地处理,孩子和大人怕是都接受不了。她转头对上犹自泡在迷魂汤里的关意晟说:“先送一一回家吧。如果你还有时间,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第53章行到水穷处
“到底什么才是爱?我到现在,才开始学会问这个问题。”——关意晟
关意晟等在车内,手握着方向盘,不一会儿便是汗涔涔的。他心中忐忑不安。林朝澍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能让他瞬间天堂瞬间地狱,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让他一颗心浮浮沉沉焦躁难安。然而,他并没有料到,林朝澍上车后,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如果现在和女孩儿约会会去哪儿?
关意晟的脑子突然就一片空白。他侧过头去看着林朝澍,不知道她话里意思,可她就连脸上表情也看不出端倪,清清淡淡,像是刚刚问过今天天气如何一般,只有眼睛里闪着执着的光,灼灼地落在了他的眼底。他转回头来,看着前方,想了想,问道:“要听实话吗?”
“当然”
“那得是看什么样的女孩儿。”若只是图一时快活的,当然是直接去酒店。如果是正正经经的女友,大概也不外乎餐厅酒吧电影院百货公司。
“如果是我这样儿的呢?你想带我去哪儿?”
“…回家。”
“回家约会?能干什么呢?”
“灌醉了,上床。”
林朝澍突然语塞,好一会儿才再又问道:“如果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找个灯光好气氛佳的酒店,灌醉了,上床。”
仔细地看着关意晟的侧脸,林朝澍找不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他飞快地看了林朝澍一眼,轻笑着低声说道:“吓坏了?觉得我龌龊?如果你愿意给这样的机会,当然是要当机立断切断你所有的退路。”
他明明直视前方,林朝澍却觉得自己被放在了他目光的焦点之中,只要稍不小心,心思就会分毫毕现。她只能装傻,低下头想了想,故作轻快地说:“既然你没有有趣的提议,那就先听我的吧。”
关意晟没有想过,林朝澍所谓的有趣的约会地点,竟然会是晚上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已是夜深,学校的体育馆早就关了灯,落了锁,他们俩是爬了墙才进去的。幸亏林朝澍穿的是衬衣牛仔裤,不然,就连这最后的约会之地都去不了。
这个体育馆是近几年新建的,中间是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周围一圈看台,气势很大,到了晚上更显空旷。林朝澍领着他在看台上找了个高处隐秘的位置坐下。原来,他们并不是体育场唯一的访客,今晚的月亮很亮,明晃晃地,隐约能看到一整圈的看台上零零散散的人影,中间的草地上,还有忽明忽暗的红色光点随着人影移动。
“我妈妈是中学老师,小时候,我常常去她们学校玩儿。那是座崭新的学校,也有一座这么大的体育馆。我常常见到一些男孩儿女孩儿在那里躲着聊天、亲吻。那时候,我总觉得,爱情,就应该是这样。”林朝澍看着墨蓝色的天空里虚无缥缈的星光,仿佛那里投影了回忆中的镜头,“当年,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过得太紧张,根本没心思讲求爱情的形式。后来想想,我其实挺后悔的…不过,一个人能在最好的年纪,爱过一个最好的人,其实已经应该知足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在月光下,梨涡也清晰可见,风温柔地吹拂,撩起了她已经及肩的头发。少女时期的林朝澍,留着一头几乎到腰部的长发,直而柔顺,乌亮,闪着青春的光泽。关意晟觉得自己最初应该就是被这样的头发所虏获,她不经意的甩头,那些自然洒落的曲线,便会让经过的人微微失神。关意晟看着沐浴在月光和清风中的林朝澍,胸中千言,却只想沉默着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那时候,你很少提及你的家人,我也不想问。年轻啊,觉得爱一个人,和他的家庭有什么关系?现在想来,其实是我自己自卑,因为自己根本没办法向任何人坦白,害怕别人追问,所以一直回避这个话题。”林朝澍把双腿缩到座位上,用双手紧紧环住,下巴支在膝盖上,低声絮语。
“我的妈妈,她那一天晚自习值班,下班后经过附近填海的工地,被几个人拖进了路边的荒山里…过了几天,她的尸体被人找到的时候,什么衣物也没有。那天,本来我爸爸要去接她的,但医院里有个病人出了状况,他临时赶去了医院。”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每一件惨剧的背后都是一声声的悔不当初。
从那之后,林朝澍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便不复存在了。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的怜悯、有的淡漠、有的鄙夷,她常常听见风里传来人们悉悉索索的议论:看,就是她,她妈妈被人**了…哎呀,真可怜,赤条条曝晒了几天,死得太惨了…你说,这让孩子怎么活啊…女孩子长那么漂亮有什么好的,薄命!…看她还怎么神气,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主啊…
而那个林朝澍所熟悉的父亲,似乎也跟着消失不见了。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了笑容,没有了拥抱,甚至连一个眼神的接触都吝惜。林立夏开始常常不在家,几乎每天都睡在医院里。有一次,他连着两晚没回家,林朝澍饿得跑去楼下的士多店赊了两个面包。他回来的时候,被老板娘追着要钱,恼得他回家后用衣架狠狠揍了林朝澍一顿。自她有记忆开始,林朝澍就从来没有被打过,她眼泪滚滚,咬着牙不出声,身上被衣架抽出了一条一条的红痕,火辣辣地疼。不过,从那以后,林立夏便会在餐桌上留下一叠钱。没有吃的、衣服小了要买、学校要交杂费,林朝澍都自己从里面拿。被迫的,过去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学会了靠自己生活。
然而,一年之后,就连这样的生活都无法继续了。那个夏天的早晨,警察撞开了家门,救了林朝澍,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一年里,一连杀了十几个人。当他得知警察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终是选择了自杀。林朝澍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杀人,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态度的骤变,不明白为什么他死之前要把自己绑在床上…如果警察没有来,是不是自己也会慢慢地死去?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然后已经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那时候,我父亲家里的人不愿意来接我,我就被送进了福利院。虽然后来我舅舅接我到了北京,但是不久又把我扔到了美国。我自己当时都没办法面对这样的过去,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你?”林朝澍偏头看着关意晟,忽然笑了一声,“我当时真不是有心隐瞒什么。在回北京之前,我连我舅舅的具体职务都搞不清楚。我也没有骗你,在关孟河来找我之前,我的确是遇到了程萌。她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们的住址,直接找上了门。”
这么长长的一段叙述,林朝澍说得条理清楚,没有停顿,所有的话,像是一条小河,从她心底潺潺淌出,安静而平缓,仿佛已经在心里百转千回,行至此处,早就没有了波澜。这样没有遮掩的,和林朝澍有关的真实,如今就在这样敞亮的月光下,摆在了关意晟的面前。他知道她父母早逝,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根本想象不到,在她的身上曾经发生过这样可怕的事情。现在,他才终于明了,那一日在电梯里,林朝澍不同寻常的崩溃。
他还记得17岁时的林朝澍。刚刚认识的时候,只觉得她很漂亮,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美。当然,她高挑、纤瘦、白皙,五官精致。但她眉宇含愁,很古典,很中国,整个人有一种清清冷冷的艳以及超越年龄的沉静。在布朗的华人学生圈里,她很出名,却不自知,也不爱与别人来往,大家都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