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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世事茫茫难自料
“那么多的是非对错道德法则,到头来敌不过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关意晟
关孟河晚上到家的时候,月光正皎洁,老宅屋里屋外已经静无人声。他刚刚在山顶一处月光下听禅,有古琴清音相伴,本来是为了涤尽尘埃,不料听到一半,却莫名其妙地心如乱麻,如坐针毡,勉强自己坐到最后,终是半点禅意都未得。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前,看到门下透着一丝光,推开一看,自己的妻子正穿着墨绿的丝绸睡袍坐在摇椅上翻着书。她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摘了眼镜,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若是无事,冯月华不会这么晚还等在他的房间,他心下一紧,也不想过多揣测,直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还记得高明的外甥女儿吗?她有一个女儿叫林一一,是小晟的孩子。”冯月华的语气很平静。
“确定吗?”关孟河一惊,收敛了心神,打起精神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眼冯月华的表情。
“我亲自看着取的样本…不会有错。既然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想要怎么样,我也不想管了。但是,我想要一一。找个时间,我们跟高明两口子吃个饭吧。”
冯月华的这番话让关孟河整个后背都渗出密密的细汗来,又觉得有什么拽着他的心从高处往下跳,他强自镇定,仍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冯月华见他脸色发白,还以为是被这意外的消息吓到了,知道他素来心脏有些小毛病,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不舒服?房间里有药吗?”
关孟河摆摆手,低声说:“给我倒杯热水吧。”
冯月华在吧台那儿扫了一眼,只有水和空杯,不多一物,关孟河这些年喜好内修,真是越来越清心寡欲了。她端了水过来,关孟河的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
“你问过小晟的意思了吗?”关孟河喝了一口水,抬头问道。
“他?他让我少管他的‘私事’。”冯月华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这个孩子的确是越来越能干,但是,也越来越难说上一句话了…他想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只管孩子。”
“那你准备怎么跟高明他们说?”
“先摸摸他们的底,探探口风。到时候,万一小晟那边儿解决不了,要闹到明面上来,知道他们什么态度,我也好早点儿做准备。”
“非得要这个孩子吗?”关孟河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这是我的孙女,为什么不要?”冯月华见他一脸的凝重,似是并不完全赞同她的做法。
“这个孩子…到底不是在咱们身边儿养大的,你要是强要了过来,孩子不见得乐意。要是以后小晟结婚了,对方心里也不见得待见这个孩子。你要真喜欢孩子,以后也不是没有。”
冯月华静默了一阵,才说:”这个孩子得我的缘,我不想她跟着她妈妈过那种日子。要是小晟跟孩子妈妈能再在一块儿,你考虑的都不是问题。如果他们真不能成,这个孩子,我来养。”
关意晟听着妻子不容旁人置喙的语气,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心里却如万马狂奔,又如油煎火烹,这个墨色沉沉的黑夜,仿佛没有了尽头。
林朝澍早就料到,一定很快就会再见到关孟河。林一一的这件事儿发生后,他不会对关意晟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而自己,则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而已。和上次见面比起来,关孟河憔悴了很多,发根长出了约一厘米长的一截儿白发都无心去遮盖。人一憔悴,虎眼下的两个大眼袋就分外明显,少了英挺之气,整张皮都垮了下来。
她听了关孟河的话,看到他摆到桌上的几本护照和几张信用卡,怔了一怔,觉得这情节真是荒谬之极。如果她不是戏中人,而只是看客一枚,一定会为关孟河鼓鼓掌。上一次出国,她是被自己的舅舅放逐到了美国。这一次,轮到了她所谓的生父。他不只是要她离开,而是要她隐姓埋名地偷偷溜走,用别人的名字去过以后的生活。
林朝澍把这一堆东西推回到关孟河的面前,摇摇头:“就算我要离开,也是堂堂正正地离开。这些东西,我用不着。”
关孟河那两道与关意晟极为相似的浓眉紧紧地拧了起来,他软言相劝:“我了解冯月华这个人,她决定的事情,很少半途而废。如果让她查到你的行踪,一定会找到你。”
“找到又怎么样?难道她真能明刀明枪地把一一抢走吗?”林朝澍讥讽道,“您是做政法工作的,法律上的事情,您比我清楚。”
“小雨,我知道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你对我有什么样的情绪,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这一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也不想一一从小就离开你,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生活吧?”关孟河面对林朝澍时时露出的硬刺,很是头疼。
林朝澍看着关孟河这张盈满伪善的脸,实在没有勉强自己办法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话。他不能承担的责任,都推给了无辜的别人,自己还要扮成救世主的模样。她真不能相信自己和这个心灵行将就木的男人居然会有斩不断的牵连。
“我有正当的工作,稳定的收入,我是一一的妈妈,我想不出来,什么样的法官会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关孟河犹豫了一阵,仿佛是有什么话实在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小雨,不要想得这么简单。你名下没有房产,寄住在生病的老人家里,你的父亲是畏罪自杀的连环杀人犯,你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在搬家——你的弱点太多了——如果法官把孩子判给父亲这一方,并非没有理由。”
林朝澍打了一个冷战,她瞪着眼前这个人,要尽力地咬住牙帮,才能忍住不要恶言相向:“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用你来管。你要真是担心到晚上睡不着,就怕这件事情曝光,让你名声扫地,麻烦你去管好你的儿子。”她顿了顿,嘴角挂上一抹带着恶意的,挑衅的笑容,“你不知道吗?关意晟,他说要和我结婚。”
说完,她如愿以偿地见到关孟河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快意只是一时,过后则是更加难以抑制的钝痛。她迅速地站起身,再也不看正在石化中的关孟河一眼,蓄着两汪莫名其妙的眼泪,昂着头走出了空荡荡的咖啡馆。
没有走多远,林朝澍在朦胧泪眼里见到一辆车迅速地在她前方停下,刹车的声音令路人侧目,一个男人下了车,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她慢慢地停脚步,转头擦干泪痕,防备地看着这个在她眼中已然疯狂的男人。
关意晟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他越过她,看向她的后方,嘴紧紧抿成一线,脸色阴沉。林朝澍低头,意欲绕开他,却被人一把拉住,她警惕地往后一退,却不料关意晟的目标并不是她的人,而是从她肩上拿下她的包,直接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一翻。
林朝澍开始并不知道关意晟在找什么,只是觉得他益发的不正常了。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明白过来,向他伸出手:“还给我!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没拿。”
关意晟没有找到自己设想中的各种证件,抬头迅速地看了一眼远处的人影,把包还给了林朝澍,盯着她的眼睛说:“记住我说过的话,要乖。”然后笔直地往她身后走去,脚步深重,与她擦身时,令她觉得像是有一团阴沉抑郁的气,凌冽地擦过了她的头发。她不想理会,也不想再掺和其中,加快了脚步,加大了步伐,逃一般跳上车,飞驰而去。
关意晟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迅速消失中的车尾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又回身继续走向关孟河,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定定地立在关孟河的前面说:“我有话要和您说。”
日暮时分,夜风渐起,关意晟的头发被吹得遮住了些许的眉眼,而关孟河花白的头发仍是维持着坚固的外壳,纹丝不动。他看着儿子,正值盛年,健壮俊美,前途锦绣,此刻的眼神却带着不顾一切的执着坚定,让他心跳狂乱,只觉得自己气息不稳,勉强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关意晟遣了司机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父亲上了车,关上了门窗。
“说吧。”关孟河声音有些虚弱。
“我要和林朝澍结婚。我妈那边儿不会反对。”关意晟开门见山,毫不遮掩,“这件事情,请您不要插手。”
“混账!你脑子有问题吗?”关孟河怒斥儿子,“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怎么能说出这样…这样…乱七八糟的话?”
“我没有妹妹。我想,如果我去问我妈,她也会告诉我一样的答案。”关意晟的眼中闪着幽幽的光,“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