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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雨的朋友。我找她有点儿事儿。”
范佩云听到他的名字,眼神一闪,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林朝澍不太敢看外婆的反应,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会儿”,冲出去,拉着关意晟就走。
两人一直走到家属院门外的大路上,林朝澍才松开手,抖着声音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你这个人就听不明白人话?我们不可能,就算林一一是你的女儿,我们也不可能!”
关意晟拉着她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上车再说!”林朝澍醒过神来,注意到四周好奇大量的目光,甩开他的手,低头快步跟上。
关意晟把车开进校园湖边一处浓密的阴影里,四周静谧无人,两人反而一时间各自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关意晟把车窗摇下一半,让风吹进来,稍稍平息了他胸口沸腾的岩浆。他直视前方,硬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林朝澍还在心里一遍遍打腹稿,该怎么说才能够让他彻彻底底放手,不要反复纠缠,听到这么突兀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
“我和你…当年,是不是因为我父…关孟河告诉了你我们的关系,所以你才离开的?”从关孟河的办公室里出来,关意晟仿若醍醐灌顶,过去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林朝澍所有不合情理的反应都有了合理的逻辑。而这代表什么?这代表林朝澍早就知道了,她怀揣着这个秘密,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泄露分毫。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生出了无数个新的疑问,只有她能解答。
林朝澍隐隐约约明白了他说不出口的问题,所有的血色霎那间从脸上消失,她不能动弹,不敢看关意晟的脸,喃喃自语道:“他说过,绝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挣扎着挤出来。
“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多一个人知道,就能改变这个事实?告诉你,我就能少痛苦一点儿?你现在大概也能体会了,这是个地狱…何必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来?”林朝澍浑身发寒,嗓子干涩得像是有粗粝的岩石在互相摩擦。
“那…那为什么,你还要把一一生下来?”关意晟一想到刚才见到的那张笑脸,心里面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荆棘,细细密密的小刺深深地扎在肉里,不知是哪里疼,哪里都疼。
“我说过,发现得太晚了。我当时状况不好,严重贫血,引产太危险,没有医院愿意帮我做这个手术。”林朝澍想到那时的自己,从关孟河给她的房子里逃出来,窝在中部的一个偏僻的小镇里,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如果不是遇见白皓,她一定会去找个黑诊所。是白皓守着她,困住她,不让她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如果我有其他办法,一定不会把一一生下来。这些年,我几乎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终于,终于有一个人,能让她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担忧。身边曾经有朋友见过她给一一做体检的项目,都觉得她要疯了。一次体检,几乎就是普通美国人一年的收入。高明和高弘毅给她的钱,差不多全花在了一一的身上。而关孟河给她的钱,她不是因为骨气和自尊不去碰——在生活面前,她早就学会了抛弃这些无用的累赘——那些钱,她要留着以防万一,是给一一救命的钱。
关意晟说不出话。他连看一眼林一一都觉得疼,林朝澍天天对着她,要有多坚强才能不崩溃?
血气在喉间翻滚,沉吟半晌,他才又低低问道:“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还要回北京?”
林朝澍惨然一笑,自嘲道:“是我太贪心了。外公病了,我本打算照顾一段时间就回去。只是,你不知道…在北京生活,林一一有多开心。我太想太想对她好点儿了…我想让她像别的孩子那样,有很多人疼,有一个家…北京那么大,怎么会说遇见谁就遇见谁呢?可谁能想到…”
关意晟的心被揪得生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又该怎么安慰。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但他打算就让它们烂在肚子里吧。每一个问题,几乎都是林朝澍的一个伤口,问一次,她就再痛一次。她回答得越来越坦诚,越来越详细,那是终于有了机会,发泄她心头的痛,向他展示她多年来秘不示人的伤。现在,在林朝澍的心里,他既是那个最远的人,也是最近的人。
林朝澍转头,泪眼朦胧,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好多年了,她都没有机会在离他这么近的时候,如此毫无顾忌地看他。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她心底里从来没有接受过他身份的改变。在她独享这个秘密的时候,面对关意晟的亲昵举动,她一边拼命抗拒,一边偷偷沉溺。而如今,他们之间就连一个拥抱都不再可能,咫尺天涯。远远地路灯,微弱地落在她的面庞上,隐隐闪动的全是泪光。
“关意,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们…要是真想对方好,那就是不要再见面。”痛痛快快地流一场泪,林朝澍的心突然安静下来,她看着关意晟拳头捏得死死的,想了想,伸手过去,慢慢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我知道,你能过得很好。你也知道,我一直活得多努力。所以…保重。”
林朝澍推开车门,隐入黑夜浓厚的沉郁之中,又慢慢地现身在路灯的光晕之下,纤瘦细长的身影,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剩一人独坐天明。
第36章午梦千山
“爱情是自己的,人生也是自己的,自己做决定,自己承受结果。”——林朝澍
清月如钩,树影憧憧,乍暖微风,暗香浮动,这个世界被一种叫做“美好”的氛围缠绕、包覆,裹挟着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轻快前行,在路上洒下来一串串朦胧而柔软的笑语欢声。林朝澍迎着光,拖着长长的巨大的阴影,经过此时此刻的繁华世间,与每个人背道而行,茕茕孑立。她木然地想藏匿在黑暗里,不要让自己的泪水惊动这个世界难得的美好一刻。这一路走来,她背弃了黑暗,却不一定能触碰到光明。
走进家属区所在的园子,青春、希望、热情…甚至春天都消失了,世界变得清冷,即时在这样春风沉醉的夜晚,依然有种抹不去的苍凉。林朝澍站在楼下,仰望一个一个亮灯的窗户,一盏一盏暖色的灯,仿佛又回到了13岁的那个夏日,即便她击碎了玻璃,却依然没有人知道她正身在绝境。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早就在那个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黑夜里消失了,之后的种种,不过是妄念滋生的幻境,不知道哪个瞬间便灰飞烟灭。
拿出钥匙,林朝澍轻轻打开门,怕惊动了应该已经休息的老人们,谁料到在客厅一角还亮着昏暗的光,范佩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见到她回来,便撑着膝盖站起来,眉目低垂地说了声“跟我来”,拢着羊毛披肩朝书房走去。她满头的银发,略有些乱,平时挺直的背,似乎有些松塌。
范佩云坐定,让林朝澍关紧了门,立即严肃地问她:“刚才来找你的小伙子是什么人?”
“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最近才又碰上的。”林朝澍镇定地回答,反问道,“怎么了?”
“他的父亲是不是叫关孟河?他的母亲是冯月华,对吗?”
林朝澍愣了,看着眉间颓然成灰的范佩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小雨,这件事儿你别瞒着外婆。”范佩云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黄姨说,之前送你去复诊,天天给你送汤的,就是他。你跟外婆交个底,和他到什么程度了?”
“外婆…”林朝澍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忍住心里的慌,尽量语气诚恳,“真没事儿。就是老朋友,跟白皓一样。”
范佩云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只是攥紧了她的手,肃容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当真了。只是多余再嘱咐你一句,和他之间,多一步都不许,最好是能不见就不见。”
“为什么?”林朝澍心里像是空了个洞,黑黝黝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这件事儿说来牵扯太多,一时也说不清楚。小雨,你听外婆这一次。”范佩云不肯多说。林朝澍不知道外婆究竟知道些什么,思量一番,决意继续试探。
“他倒没什么。只是上回舅舅生日,您和外公没去,我遇见了他妈妈,听说当年我出国上学,他妈妈也帮了忙的。后来,舅妈说…她想介绍自己的侄子给我认识。”
“胡闹!”范佩云显然是动了真怒,向来语不高声的人突然扬声喊了一句,随即又问:“你舅舅呢?他没说什么?”
林朝澍摇摇头,问:“外婆,究竟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跟我妈妈有关?”高云清当年和林立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