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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更更迭
文/朱品燕
在更生的面前缓缓地睡过去。
摇动的怀表渐渐隐去。耳边听见一声一声的水滴声。似乎在走一条漆黑的路，然后渐渐地，看到隐约的光线。是一方窄窄的窗，有风吹进来，雪白的如云涌动的纱幔。探头出去，看到一丛丛浓密的槐树。
然后我看到了那湖蓝色衣杉的小人。依然和往日一样，微笑着仰着头。
张开嘴用力喊她的名字，但是喉咙像被一只手掐进，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于是便朝我挥挥手，身影渐渐开始远去。我急出了满眼的眼泪，终于大声哭着叫出来：迭迭。
迭迭，我最最亲爱的妹妹。
为什么你要这样快这样残忍地离开，我甚至来不及告诉你，我曾经是多么地恨你。我曾经，是多么地爱你。
原来时间真的会不够。原来一切真的都已经来不及。
终于在更生的怀抱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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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4月的第一个周二看见了迭迭。
暮色弥漫；有一些来回穿堂的风；自窗口望下去；一棵棵槐树沙沙舞动。迭迭便站在树下；穿湖兰色的衣裳；裙裾飞扬；许是摇过的花雨太过浓密；她的脸容模糊不清；像一幅渐渐远去的背景；由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没有对我说话；我的心中自是无限惆怅；但不知为何又稍觉宽慰。我抬头同更生描述；更生；不知是否是我的臆想；我看到迭迭朝我笑。
她还愿意朝我笑。她不是来斥责我。这么多年；她其实从来也未曾斥责过我。
仲春的凌晨依然有寒气凛冽。更生的怀抱像一处恒温火炉；他的叹息隐没在我的发梢；他说；迭迭是如约而来；弥补她亏欠你的一个告别。她这样爱你；怎会斥责你。她是要告诉你；你应该好好的生活；并且一定要活的幸福！
苏迭；不要哭。
2。
我叫苏迭。她叫苏迭迭。我们是姐妹。
我出生的时候；她尚是游云；在寻觅可以落地的泥土。
她出生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趴在竹编的童车里咿呀学步。
6岁时第一次相见；她被父母一左一右搀住。穿白底蓝纹的海军衫；两只腿登在地上踉踉跄跄；一派天真烂漫。
被安排与她一起拍照；在外婆家朱红色带铜边的门边；她斜斜的椅住；嘟起嘴巴对住镜头；像小鸭子一样发出古怪的咯咯笑音驾轻就熟。我立刻相形见绌。眼神却懦游移。双手紧紧揪住衣摆；含胸站立似一只经年木桩。
这是我们唯一的合影。
18年后更生在旧相册里翻到；细细审视；迭迭趴在他肩头问他；你看姐姐是否和从前一点也不像。
他抬头的目光与我有片刻的相接；意味深长。
然后摸一下迭迭的脑袋；你们与当年并无太大变化。迭迭十分惊诧：怎么会。姐姐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所以看起来有点邋遢。但是现在比白雪公主更漂亮。
我含笑转身去煮一杯咖啡。但心里却不可自制的泛出冷冷恨意。这恨意如此熟悉；似气流慢慢累积；澎湃鼓噪于胸腔；却始终因不知归咎于谁而无法排解。
3。
生活似置身于一团迷雾。时常有一些眼眶涨痛鼻腔酸涩的时刻；但是找寻不出救赎的出路；四下都无处着力。自成年起爱上一个无声的游戏；将房门扣上；将床上所有的枕头被褥都狠狠四砸在地毯上。扑上去；撕扯；翻滚发出野兽一般压抑的嚎叫声；然后平息；将一切恢复原样。做那个父母周遭眼里白衣恬淡的少女。
如此循环往复；像血液里罹患不可示人的癫痫隐疾。大三时自郊区的学校坐着两个小时的汽车去看心理医生；200元一小时。在舒缓的音乐中重复浮躁；撕裂；崩溃；大口喘气；然后安静的过程。那个中年男子手指呈现病态的洁净；他怜悯地看着我说；孩子；你需要爱憎分明一些。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就哭。只有愁肠才会百结。你这样的年轻；缘何这样曲折压抑。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看到林北等在门口。小步跑上来；握住我的手；苏迭；你还好吧。
点头；然后再摇头。抽出手来抱住自己的头；身体缓缓蹲下去：林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6岁以前；我成长于山林田野。家有两间平房一垅院墙。墙内扎出凉棚；缠绕蔷薇；牵牛花；豆角乃至鼓鼓的褐色南瓜。生活清苦；也偶尔会被邻居孩童无心的流言中伤；但承欢于外婆膝下；只觉得即便有乌云来袭；亦都带有一圈金光。
在夏天的竹林里抓知了；摘金银花。捧着碗追在伙伴身后；深紫色的桑葚漫山遍野。外婆为我买一双踩上去会叽叽作响的塑料拖鞋；欢天喜地。晚上守在外婆身边为她扇蚊子；她一声一声地叫我；乖小囡。
可是6岁以后；我终于拥有齐齐回国的双亲；亦拥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我被带去高楼林立的城市；读当地最优质的明星小学。我用的卷笔刀漂亮无比；连橡皮都散发着水果的香味。这本是许多孩童梦寐艳羡的生活；缘何我却开始慢慢四慢慢地忘却；如何才是开心的滋味。
7岁返乡探望外婆。在墙院外做一个童年烂熟的游戏；公主头上戴花环；挑选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王子。这本是我当仁不让的位置。可是3岁的迭迭在一旁摇着我的手臂；姐姐姐姐；我也要玩。
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当公主呢。这早已着好蕾丝裙的小人；苹果一样的脸颊。连手帕都绣有一角细密的花。于是我就只能隐身退却；垂手肃立；看她于众人围绕里发出小小的；但璀璨的光。
因这光的映照；我于是知晓；自此无论怎样地将履历于形容更改；却始终无法抹却；我这一身的从内至外的灰。
4。
生活的表象总有流光溢彩的意味。父亲在回国的十年里不停的发表专著；升迁职位。母亲开一家花店；偶尔才去监督。大把闲暇研究如何搭配一朵玫瑰和姿色的鸢尾。
我升入本市最好的高中；迭迭小学毕业。 一家四口去北京旅行；探望父母的旧友。那中年妇人看到我；微笑的点点头；但随即却惊叹一声走过去握住迭迭的手；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啊。
第二天；那妇人请我留在家中代为看守一锅未熟的汤。她带父母去参观单位；顺带地；带上了迭迭。
归去后有同学问我；苏迭苏迭；你是否看到天安门；是否登上长城。
我双耳选择矢聪；埋下头写作业。
我并未表示出认识的愤恨。离京的那天；那妇匆忙出门然后带一盒老北京的蜜饯来给我。她说苏迭；你看我多过分；来了这半月；竟没时间带你出去玩过。你可有生气；在心里责怪阿姨。
身边的母亲正在替迭迭编一只麻花辫；抬头笑说；苏迭一贯很懂事。她是姐姐。
每一日；都是他们四个人不同名目的出行；而我；永远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幸亏我早已认清姐姐的身份；所以我怎会愤恨。
少时每日看母亲为迭迭泡一杯蜂蜜水。精心调配；偶尔融合巧克力汁；气味浓郁。嗓音柔的可以掐出水：小苹果；过来喝妈妈的爱心蜜糖水。
我隐在一般；喉咙里咽一声口水。
我从未获得这样的待遇。就连从小疼我的外婆；也在看见迭迭后端不平同一碗水。那芳香四溢的蜂蜜水；像一支蛊惑的咒语。终于有一日我窥得空隙；忍不住跑上去；喝一口；再一口。就这样流连不停。
直至母亲来愤怒的捉住我的手；她狠狠地将我摔想一旁；她说你怎么这样不懂事。你喝了这么多；你妹妹喝什么。
一记酝酿的耳光；终于还是没有落下。迭迭过来抱住她：妈妈；以后我和姐姐一起喝。你不要骂姐姐。
于是就开始学会了懂事。在第二日迭迭清脆的呼唤里；走上去摸摸她的头发；迭迭自己喝；其实姐姐不喜欢这个味道。
余光里看到母亲心满意足的微笑：这样；才是懂事的姐姐。
因她是光；所以我该形秽。因她是高；所以我需仰望。因她是妹妹；所以我该退让。一她独得所有人的宠爱；所以我需不争夺；不嫉妒；亦不能奢望会有同等的宠爱来置我于一身。
如是；便是懂事的苏迭。
5。
所有不甘和委屈慢慢缠绕成深不见底的仇恨。这仇恨无处释放；成为病患。
22岁的林北；他多么幼稚；他大力的捉住我的肩；他说苏迭；如今你只身一人已经考来北京；你完全可以同他们脱离关系。苏迭我会照顾你。
可是林北；你如何能来照顾我呢？你能负担我的余生；为我安排稳妥的前途？甚至；你连一次我的心理治疗的诊费；都出不起。
6。
在他煞白的面孔里；一字一句；宣告了别离。
因有所企图；所以才会隐忍。只有懂事；才能赢得一丝关注和绵薄的亲情。这亲情即使绵薄；却亦能保证我的半生安稳。林北；你缘何摇头；我本就是这样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