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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那样的人,至少光明磊落。”钟情突然再次抬起眼眸,直视着陆河的双眼,“你所说的拿回你自己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全部的事,但我不笨,陆河,我有脑子,知道根据已有事实进行合理推论。但知道这样的真相并没有让我开心多少,反而更让我瞧不起你!”
陆河原本就有些心浮气躁,听到她这样说,几乎一瞬间就气笑了,他原本生得俊美,露出这样冷峻的笑容来,几乎会令所有涉世未深的小女生为之心折,可钟情已经不是当初天真未泯的小女孩了。
钟情在一瞬间流露出的警惕神情,如同一根小小的荏弱的火柴,点着了落在他的心里,就势燃成一片燎原大火:“瞧不起我?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瞧不起我,只有你不可以。”他低下头,额头紧紧抵住她的,一字一顿说话的时候,冰冷的嘴唇狠狠擦过她的唇瓣:“因为我,是为了你,才会做所有这一切,我是为了这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女人,我的母亲,和你,才选了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钟情觉得又荒谬又可怕,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推他:“你胡说什么!”
即便已经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钟情从未想过将眼前这个男人想得太坏。他们两个相携走过大学的青葱校园,又一起经历了毕业、找工作、考研究生的迷惘和踟蹰,相识六年,相恋四年,他们两个过往的生命如同两棵毗邻生长的树,彼此的枝杈在成长的过程中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哪怕从某一天起两棵树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那些一起纠缠一起成长的经历已经融进了对方的骨血,是没有办法更改和抹杀的。想否定对方,就得先一步否认曾经的自己。可是此时此刻的陆河,极端、狰狞、抵死纠缠,陌生得让钟情害怕。
陆河一把攥住她推过来的手,另一只手也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这样将两个人四只手一齐举到他们两个中间,如同捧着什么珍而重之的宝物,低下头缓缓说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瞧不起我。我看着你每个周末清早起床去菜市场买肉买菜,为了块儿八毛和那些小贩争执;我每周宁愿自己坐一个半小时地铁挤公交跑过去看你,也不愿你总是坐那么久的车过来只为见我一面、陪我在学校里晃荡半天;我陪你去商场买衣服,逛了一圈又一圈,连那里面一条连衣裙都买不起,却不得不跟你一起待在那里,因为商场空调开得足,冬暖夏凉,我们两个除了你租的小房子,再也找不到更舒适的约会的地方……”
陆河的声音长长久久响了下去,钟情原本冷酷而麻木的情绪,因为他的声声句句,也被带到那些琐碎得早已经湮没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回忆里。那么多个日夜星辰,无数的细枝末节,有一些连钟情自己都不记得了,却在陆河温和而执着的声线里,再一次生动地跳跃在脑海里,那么清晰,那么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却已经是两个人携手走过的漫漫四年。
陆河的声音终于再一次有了起伏:“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来到平城,考上一个不错的研究生,跟你一起奋斗、努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不会再让你为了一点小钱捉襟见肘,不会让你眼巴巴看了一遍又一遍时尚杂志上的高跟鞋,最后却只能去网上买款式类似的便宜货!可是在你生日那天,我送给你项链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想让你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光靠踏踏实实日复一日的努力根本不行!想要出人头地,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必须要走一条注定不平坦的路!”
钟情再也忍不住了,开口的时候两颗熬了许久的眼泪倏地掉下去,落在不知道谁的衣襟上,没有半点声响:“我从来没觉得那样的生活不好!我跟菜场小贩讨价还价,从来没觉得丢人;我看着杂志上的明星款去网上买类似的仿款,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生日……生日你送我的那条项链,不是真金白银的,但那个吊坠上刻着你和我名字的缩写,你跪在地上跟我说别的男人跟女朋友求婚时才会说的话,我一点儿不觉得难堪,我很幸福!跟你在一块的时光,即便是吃苦我也觉得很幸福!”
“可是我觉得难堪!”陆河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攥着钟情手腕的手指紧紧收拢,连弄疼了她也不自知,“我掏出整颗心去爱护的女人,却因为我要过这样的日子!星澜公司原本就有我陆家的一份,我凭自己的本事把它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钟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成串的泪珠无声地落下来:“你……凭自己的本事拿回来,就应该走法律途径,怎么能去欺骗女人的感情。这件事,你究竟筹谋了多久,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陆河蓦地松开她一只手腕,转而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说是抱不够恰当,那姿态更像是在拼尽全力在抱住一棵可以救命的浮木,一面紧紧搂住她的脖颈,一面不停地落吻在她的发顶:“我再可怕,也是对着别人。对你,我始终都是一片真心……”
钟情用尽全力也没能将他推开,只能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肩膀:“陆河,你不可以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钟情深吸一口气,语音带颤地说道:“你已经做了错事,拿回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别再想以前的事,好好过现在的日子吧。”
陆河一把将她推开一点距离,手掌却依旧掌握着她的肩膀,眼睛因为泪水憋得通红,望着她的时候,神情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你只是因为太生我的气了,一时没办法原谅我,才说这样的话,对不对?”
钟情任由无数的泪珠扑簌而落,仰起头望着两个人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哽咽着回答:“不是。我们两个都变了,没办法再一起过下去了。”
陆河颤抖着,说出话的嗓音几乎听不出往日的温和优雅:“你,喜欢上黎邵晨了?”
钟情抬起手抹掉脸颊的泪:“无论我以后跟不跟他在一起,我都没办法再跟你继续了。”她张着因为哭泣过多而红肿的眼睛,看着陆河:“咱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别人都没关系,只怨咱们自己。”
陆河整个人如同一个丢了心爱玩具却死活不甘心的孩子,涨红了脸嚷道:“不是!不怨你,你根本没有错,你是在怨我!你恨我!你怨我在你丢了工作的时候也不肯帮你一把!你恨我太绝情!”他的唇边突然扯出一缕笑,语速又急又快:“钟情,你根本是个傻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石星为什么会开掉你,是我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你,让她对你生出怨气,才不问缘由地炒了你。”
他见钟情瞪大了眼,不由得抿着那抹淡淡的笑意,目露苦涩地说:“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你,星澜当时已经乱成一锅粥,我是为了让你远离是非。后来那笔钱,你也收到了吧,那次你去医院探望石路成,就为了感谢他在最后时刻还不忘帮你一把。可是钟情,你想过没有,当时石路成整日昏睡,意识不清,后来又嘴歪眼斜,话都说不清楚,他是如何授意财务将那么大一笔钱打给你?傻丫头,那笔钱是我打的。”
钟情整个人浑身发冷,即便从前受到再大的打击,她难过、挫败、孤立无援,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如坠冰窟。从前有再多的磨难,她都当是老天给自己的考验。可到了此刻才有人告诉她,石星的刻意刁难、恋人离开、工作丢失,乃至后来得到石路成打来的那笔酬劳,一切的高低起落,并不是老天的安排或者生活的磨难,而是眼前这个人的刻意为之。他就如同那只命运的大手,站在云端低头俯望,让自己哭,让自己笑,看着自己因为失恋和丢工作的双重打击一蹶不振,又转过头以星澜公司的名义打来一笔钱聊作慰藉。如此冷酷,如此不近人情,又如此让人可畏可怕!
钟情全身抖如筛糠,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扬起手臂想打他一个巴掌,再一次被陆河轻轻松松拦下。他看着钟情,脸上那阵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兴起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奇异的笃定:“钟情,你现在生气,伤心,怨恨,都是正常的,所有人遇到你这种情况,都会产生类似或更强烈的消极情绪。我今天来,就是给你当出气筒的。你说的那些话,我听过就忘了,一点儿都不会往心里去。但是你要记住,这些话,以后哪怕只有咱们两个人,也不能再说了。”他握着钟情渐渐攥紧的拳头,轻轻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敲了敲:“不然,我这儿会觉得疼。”
他缓缓松开钟情的手,珍而重之,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说,将钟情当作一生中挚爱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