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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叶昭青领命离开,墨临渊深感疲惫地躺倒在床上。除了对于秦筝的担忧,他还有些失望和伤心。
曾几何时,君非宁还是那个吵着要跟他去围猎的少年,会因躲避夫子的责罚而苦恼,会因独自面对大臣而惶恐。然而今时今日,这少年早已成为一国之君,他勤政爱民,广开言路,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王权,也不允许发生任何他所不能掌控的事情。是那明黄的龙袍蒙了他原本纯净的眼?还是那宽大的龙椅坚硬了他原本柔软的心?
今日的君非宁,同墨临渊仍是叔侄,同秦筝也依然是挚友,然而在这样的亲密关系之前,他们还有着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君、臣。
也许是墨临渊改变了这一切,当他决定要将君非宁送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一切,那个曾经的少年被他丢在了那样充满着虎狼的皇宫中,虽有他护着,却仍是让那少年被残酷的现实和诡异的人心所改变。
于是从那以后,他首先是帝王,然后才是君非宁。
墨临渊病倒了。
叶昭青本以为他只是在演一场戏,于是装模作样地替他诊治。然而当他探到墨临渊那虚弱的脉象时,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
忧伤肝,思伤脾。连日来的焦虑使得他的身子已经不堪重负。叶昭青犹豫着要留下来照顾他,却被墨临渊拒绝了。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他说的没错,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在不能保证秦筝安全的时候,墨临渊不会允许自己有事。于是叶昭青将药留给他,又嘱咐了下人好生伺候着,便以外出寻药的名义离开了王府。
一切都在墨临渊的预料之中,叶昭青走了没有多久,便有人通传说皇帝驾到。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随即又将其隐藏好,墨临渊算计着时间,艰难地撑起身子,刚刚好被君非宁瞧见他如此不便又无力的一幕。
忍过一阵眩晕,墨临渊望向君非宁,发现他的眼神充满担忧,心里涌起一丝安慰。他,终归还是有心的。
“皇叔,你怎样了?”
墨临渊在君非宁的搀扶下躺好,低咳了几声道:“无事,劳皇上费心了。”
君非宁顺势在床边坐下,挥手摒退了随侍,看了一圈问道:“叶昭青为何不来伺候着?”
“他出去……替我寻药了。”
寻药?丢下病重的主子独自出去寻药?君非宁自然不相信这个借口,但却也无从反驳,只是冷冷地道:“哼,他倒真是宽心。朕想,不会那么巧要去北边寻药吧?”说完,他仔细观察着墨临渊的神色,想要看出点破绽。
只是君非宁却失望了,墨临渊面色平静地回望他:“这我便不知了……只是瞧他所带的衣裳,应当……不是去寒冷之地,咳咳。”
说完这句话,他似是累极,大口喘着气。君非宁终是不忍见他如此,想要伸手替他抚着胸口顺气,只是还没触到便被隔开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墨临渊,好半晌才低低叹了口气道:“皇叔,只要还没走到那一步,你仍是朕的皇叔,朕……不愿你有事。”
“皇上所言何意?”墨临渊被君非宁再一次的威胁惹恼了,他挣扎着坐起来,一脸病容掩不住目中精盛的怒气,喘着粗气道:“臣做了什么……竟要皇上动了这样的心思?还……还请皇上明示!”
“皇叔小心身子。”君非宁极少见到墨临渊如此激动,起身立在床边,“有些事咱们心照不宣,皇叔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自然也不必朕多说。”
怎么做?君非宁现在担心的,就是他和秦筝联合起来拥兵自重威胁到他的王位。既然如此,那便给他心安!
“皇上,臣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往后,怕是无力再替皇上分忧了。”如果这是君非宁想要的,那墨临渊便毫不吝啬地交出来,权利,荣华,对他来比烟云尚且不及。
岂料君非宁却是缓缓地摇摇头,侧首对墨临渊微微一笑道:“如今边疆战事未平,怕是皇叔也无法静心休养,还是等到平息了战乱再好生静养吧……”他似是要走,却又停下来补充道:“叶昭青不在,朕也不放心皇叔的身子。还是派几名御医过来随时伺候着好。”
他背光站在墨临渊床前,面容似乎有一丝瞧不清的阴晦。虽然带着笑意,但是却令人觉得丝丝冰凉挂在那抿起的唇角。印象中,君非宁的笑容从来都是能让旁人也跟着轻快起来的,怎的如今变得如此令人寒心?
墨临渊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派人来监视着罢了。原以为只要他肯交出大权,便可令其放心,只是他忘了,天苍一日不退兵,君非宁便需要通过他来控制秦筝,又怎会让他轻易退出?只是,如此说来,一旦天苍战败,那么他同秦筝也极有可能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臣谢皇上恩典。”
语毕,墨临渊闭眼假寐不再做声,且不顾君臣之礼将头转向另一边。
君非宁应当是走了,但此事却依然没完。
如今,只希望常远能够尽快赶去保护秦筝。以常远的缜密的心思,他不会将此事的因由说与秦筝知道,不然依着她的性子,定会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带兵杀回京城;但若瞒着,又恐怕秦筝断不会想到有着多年情谊的皇帝已对她动了杀心,因而也不会有所顾忌提防。
盼只盼,战乱平息的那日,墨临渊能够有能力护得秦筝周全。
第七章
校场上,十几个人正扛了沙袋负重奔跑着,一旁的秦筝脸被晒得有些红,却连汗水也不肯擦一下,紧紧地盯着他们。
这些人是早上操练的时候来晚了的,依着之前,秦筝顶多是训他们一顿,断不会如此严厉地惩罚。但是最近这两个多月,秦筝对手下是越来越严苛。按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如果这般严苛的训练是因她日渐暴躁的脾气而起的呢?
邵锦华虽是将她的改变看在眼中,却也不明缘由。在这军中,名义上他是主将,但是接连几场仗打下来,秦筝在士兵心目中的威信早已较他更高。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变得越来越易怒,于是有不开眼的家伙挑在这个当口上犯错,便会被她严罚。
至于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仔细想想,似乎是自常远来了之后吧。难道是秦筝不喜常远出现在军中?可是瞧着她对他的态度却并非如此。派人去唤了叶曙过来,邵锦华想,叶曙那小子一向同秦筝亲近,也许能知道点什么也说不定。
只是当叶曙来了以后,邵锦华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这鬼天气这般热,她原本又不是个好脾气的,心浮气躁也是正常的。”叶曙伸手给自己扇着风,这般对邵锦华解释道:“莫说她了,连我都受不了地想骂娘。”这个破地方,冬天冷死人,夏天热死人,偏偏还不能打赤膊,不然一定会给你晒得脱一层皮。
这是什么话!邵锦华挥挥手将叶曙轰了出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找常远问问,不过他同常远并不熟悉,倒也能看得出那是个嘴巴极严的人,怕是自己问了,他也未必会告知实情。
这次邵锦华倒是没猜错,对于秦筝如此反常的原因,常远的确是知道真相的那一个,也偏偏是不会说的那一个。
望着不远处叉腰吼着的秦筝,常远犹豫了好久才决定上前制止她这种虐人虐己的行为。
“秦筝,你过来。”他高声喊着,对着向这边张望的秦筝招招手,率先向帐中走去。
刚进大帐,秦筝随后便至,额上微微冒汗,面色潮红,虽带着明显的怒气却也能感觉得到她正压抑着。常远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看着她一口饮尽,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王爷还是没回信?”
秦筝完全没料到常远叫她来是说这个,明显一愣,然后不自在地别过头:“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只要没有你的信,你便会不自觉地发脾气。”常远看着她愈加绯红的脸色,微笑着道:“那些人会受罚不是因为操练迟了,而是因为被大小姐你的怒火给烧到了。”
“常大哥!”秦筝被他说得有些抹不开,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借机撒气。“他给我回信了。”
自从墨临渊回京城,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她每日都会给他写信,不是军报,而是独独写给他墨临渊的一封信。可是除了头一个月他会回复之外,后面寄出的信却都石沉大海,没了回音。她曾怀疑是不是路上丢了,可是为何所有的军报都有回复,难道单单就丢了她的私信吗?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于是存了心思同他别扭,索性将想说的话写在军报中。
他总不至于连军报也不看不回吧?
可是她这般执着的努力也并没有回报,墨临渊像是铁了心不理她,竟然连军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