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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墨临渊清早一入宫,就不断地有人上前来阿谀恭维。内容不外乎是夸赞秦筝年纪轻轻便大破敌军,英勇神武堪称当世奇女子。
对于这一切他只是微笑着点头,口中连连道:“过奖了。”然而当陈少鑫抱拳上前来赞颂秦筝之时,他却有些恼了。
“恭喜隽王爷,听说秦筝带兵大破天苍,真可谓是虎父无犬女啊!”
话音落,墨临渊当即便冷了脸,只对他略一点头便摇着轮椅擦着陈少鑫的身子过去了。此后的整个早朝时间,墨临渊藉由边疆得胜的消息,提出务必要保证部队的军需和银饷,言辞间更是直指户部办事不力,更言道若是因粮草不济使得军队战力减退,那便是误国之罪。此一番言论下来,惹得陈少鑫冷汗连连。
待散了朝,君非宁将墨临渊叫到御书房内,摒退了伺候的太监,这才笑着问道:“皇叔怎得火气这般大?按说秦筝得了胜你当高兴才是。”
这要如何作答,总不能将实情说出来吧?墨临渊有些窘迫地别过脸,清了清嗓子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原本就料到的事情。”
话虽说的平淡,可墨临渊脸上却有掩不住的得意与自豪。君非宁也不戳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道:“依皇叔看,这一仗还要持续多久?”
“恐怕是要熬到开春了。”墨临渊心中仔细地盘算了一番,道:“若是到时仍不能将天苍拿下,那恐怕我军将面临巨大的伤亡。”
君非宁明白他的意思,春天过后天苍粮草充足,而永祯士兵长久居于严寒之地,战力必然减退。此消彼长间,再要取得胜利便是难上加难。他推动墨临渊来到桌旁,展开一幅巨大的地图,二人聚精会神地讨论着接下来的作战方向。
不知不觉间日已偏西,若非墨临渊因久坐而引发了腰背的疼痛,二人尚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君非宁扶着疼得直不起身子的墨临渊,担忧地望着他道:“皇叔,朕宣御医来替你瞧瞧可好?”
墨临渊已是疼得说不出话,咬着下唇的牙齿带着颤抖,头上的冷汗渐渐聚集,随着他摇头的动作接二连三地滴落在君非宁明黄绣龙的衣袖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一手扶着他的肩,另一手向下探去,君非宁抚上墨临渊的腰间,那里冰冷又僵硬,他试着在手上加了力气按揉着,引得墨临渊一阵战栗,终于忍不住轻哼出声。再也看不下去他这隐忍痛楚的样子,君非宁一弯腰将墨临渊横抱起来,大步迈向御书房一侧用来小憩的偏殿中。他小心地将墨临渊放下,见他在身体触到床榻的瞬间又是疼得全身一抖,连忙扯过被子匆匆替他盖了,然后快步奔出去吩咐了几句又回来。
“皇叔,朕已命人传了叶昭青进宫,你再忍忍。”君非宁伸手替墨临渊擦了擦额头,愧疚道:“这事都是朕的不是,不该同你说这许久的……”
“不碍……”墨临渊摇摇头,轻声解释道:“这几日睡得不好,加上天又格外冷,便不是今日发作也跑不了明日。”
墨临渊心中很明白自己此次发作如此严重的原因。自秦筝走后大半个月,他夜夜无眠,总是担心着她在那地方过得可好,畏寒的身子能否适应那寒冷的气候,有时又想着她一个女子身处军营之中,身边都是些粗野男人,起居生活上处处不便。如此,白日里他依靠着繁重的公务来转移心神,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久久无法入睡。昨日收到了前线的军报,得知秦筝大获全胜,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下来。这一张一弛,再加上今日长久的劳顿,终使得他支撑不住,倒在了这里。
君非宁也不再同他多说,只是替他整理好了,轻声道:“皇叔今日还是莫要回府了,朕这就着人去安排,待叶昭青替你瞧过了便早些歇息。”
微微地点头应下,墨临渊瞧着那明黄的身影匆匆而去,心中不禁叹道:这小子如今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有从前的轻浮,连嬉笑之色也只是在同他独处时流露出些许而已。看着当年只懂得笑闹的孩子们如今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这才不甘愿的承认自己老了。能不老吗?今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寻常男子到了这个年龄,早已是儿女绕膝,更有甚者已是有了第三代,然而他却仍然是孑然一身。从前不近女色是因为忙于军务,一心认为大丈夫定要先立国方能安家。后来回绝了那莺莺燕燕,是因为身边有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他不想任何人分去了他对她的关爱。而如今……
曾几何时,他对她的情,自怜爱而生,却渐渐因着欣赏、关心和相处中的点滴转变为爱慕。而对于这份情意,他却选择将其深深地埋在心中,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便是自己也曾一度有过怀疑。他总是想着,秦筝还小,还不懂得感情,若是将心意告知,难免影响了她的选择。所以墨临渊一直在等,等秦筝长大,等她有能力确定自己的感情归属。而如今,秦筝终于成为如此美好的女子,她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但很可惜的是,他墨临渊却不再完美。
看着匆匆而来的叶昭青,将右手探出去,由他试着脉。瞧着他脸上的紧张神色,墨临渊自嘲地笑笑,便是有幸能够同秦筝在一处了,自己这破败的身子又能熬多久呢?
“王爷,万不可再如此糟蹋身子。”叶昭青还在为方才轻浮虚弱的脉象而感到心惊,话中免不了带了些埋怨,“若再不好生休养,怕是下次发作便不会这般好受了!”
“叶叔……”墨临渊无奈地开口解释道:“我睡不着……”
“王爷你便是不睡,那丫头也不会回来!”叶昭青自然是明白他夜夜失眠的原因,虽然能够理解但仍是颇不认同,“还是你想把自己熬垮了,等着那丫头回来找我拼命?我可打不过她!”
墨临渊笑笑不再说话,刚要合上眼又撑着坐起来,对叶昭青吩咐道:“皇上说让我今日在这宫中宿了,你去唤个人进来,我有事要交代。”
听了禀报的君非宁行色匆匆地跟着小德子来到宫中的一处寝殿,进门的一瞬间愣住了。这,不就是当年秦筝所住的地方吗?
墨临渊不肯去他事先安排好的正殿休息,而是执意要来这较为偏僻的殿中,想必只是为了秦筝曾在这里住过……
他挥手摒退了随行而来的下人,放轻了脚步进了房间。
几年没有来过,这里还保持着曾经的样子。外间的桌子上还放着当年那把壶,他上前提起来,在把手内侧小心地摸索着,果然有个缺口。还记得当年他看到这个缺口之后曾吩咐人赶紧换下,却被秦筝制止。她说:“反正换了新的还是免不了被我摔,倒不如紧着这一个得了。”笑着放下手中的壶,他又向内走,一旁的梳妆台上仍放着那个红底描金的妆奁,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那些金银嵌着珠宝的首饰仍躺在最初的地方。她总是不爱这些的。倒是床边那帐幔颇得她的心意,浅紫色的锦缎层层叠叠地流泻下来。到了许久之后他才明白这曾被他多次取笑却仍被秦筝固执偏爱的紫,正是墨临渊的颜色。
床上的墨临渊正睡着,并未察觉他的到来,想必是叶昭青替他用了安神的药。君非宁轻声上前,想要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下,可是面对着那手上纵横分布的疤痕时却有些失神。他只知墨临渊受伤后左手不甚灵便,加上这些年来,他总喜欢也习惯于用稍长的衣袖遮蔽左手,以至于君非宁竟是从未发觉墨临渊手上竟有如此可怖的伤疤。
也许是太久没有好好关注过他了。君非宁望着眼前这个自小便同自己格外亲近些的皇叔,心中涌起阵阵愧疚。小时候他总是在自己被父皇责罚之时轻言劝慰,也常常带他骑马驰骋。少年时,宫中风云突变之际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旁替自己遮风挡雨,更是不顾安危一力将自己送上这至尊之位。而如今,他拖着残疾之躯尚要替自己分担朝政。
“皇叔,朕定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轻轻地托起他的手,君非宁在掀开被子的瞬间停住了动作,目光停留在墨临渊手中捏着的东西上。
他小心地抽出,发现那竟是叠在一起的几张纸。瞥一眼床上仍睡着的墨临渊,君非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一抖将其展开。
是秦筝的信。
总共有五张纸,看看日期,三五天便是一封。信的内容很是简单,每张纸上都只有七个字:安好,勿念,秦筝上。
君非宁看着这让他忍不住发笑的内容,摇着头将信折起来,在弯腰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忽觉这纸上透出的墨色有些不同。
重新展开,拎出最后一张,是最近一次来信。信上不再只有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