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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筝不自在的扯扯自己的衣襟,看着上面用金银丝缠绕的蔓草纹,再次忍住了将它们一把扯下的冲动。身旁的嬷嬷还在唠唠叨叨的说着什么,无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应有的礼仪和规矩。她跟在自己身边已经七八日了,每天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秦筝有些不耐烦的应付着,心想这日子比自己在安乐镇时候还要难熬呢。
“小姐,不是说过了吗,坐下的时候要双膝并拢,脚要收回去藏在裙后。”
随着嬷嬷的话,秦筝努力的收了收小脚,用力夹紧了双腿。奈何椅子太高,双腿完全没有支撑和借力之处,如此动作没多久,便感觉双腿酸麻胀痛。一个放松,两只小脚失了禁制,在宽大的裙下一晃一晃的。
嬷嬷手上的戒尺啪的一下就打在了穿着藕色绣鞋的脚丫上。
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心里惊了一下,大眼睛眨巴眨巴硬是将泪水忍了回去,抬起头,迎着嬷嬷的目光看上去。然后用力的并拢双腿,两手交叠搭在身前,挺直腰背,两肩略沉,下颌微收,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反着光的青石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原本安静的院子里起了一阵声响,却没扭头,仍然如刚才的姿势坐在椅上。
有人向房间走来,秦筝估摸着来人是邵锦华或者是叶昭青,因为她隐约听见嬷嬷问安的声音。却没成想,下一刻站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几天不见的墨临渊。
要知道自从将她带回府里,安排了丫鬟和嬷嬷伺候她管教她,秦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偶尔能远远见得叶、邵二人,但也只是匆匆一瞥,似乎她和这府里的一草一木没什么区别。
然而此刻见着墨临渊,秦筝心里竟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有点开心,又有点委屈。
墨临渊看着眼前的女娃穿着崭新的衣裙,头发利索的束起,安安静静的坐在宽大的圈椅中,尽管低着头,他仍能看到那白净的脸庞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还挺有样子的。”略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的传来,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今天就到这里吧。”
怯怯地抬起头,秦筝发现房间里只有墨临渊和她两个人,那嬷嬷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
一只手伸来,就停在眼前,她能清楚的看到圆润的指尖和平滑的甲缘,那里透出健康的粉色。此时,秦筝仿佛又闻到了在安乐客栈时那股淡淡的桔子香气。
小小的手在放到大掌中的瞬间便被包裹,温暖的感觉沿着手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借力下得椅子,双腿因为用力太久而微微抖着,在落地的时候晃了一下,吓得她连忙抓住墨临渊的衣服稳住身体。
好看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秦筝看到了,赶忙松开手,又认真的抚平锦袍上因为抓握而起的小褶皱。
“很累?”
摇摇头,秦筝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听话。
墨临渊一把抱起她向外走去,再次感觉到以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她真的太瘦了。
沿着回廊走了没多远是一个凉亭,除了北边有回廊连接,周围一圈都是池塘,零星的浮着荷花,大片的荷叶铺在水面上,一眼望去是油油的绿色。
趴在那虽不宽厚却结实的肩膀上,秦筝很享受这个高度看到的景色,也很喜欢鼻端传来那人淡淡的发香。
入得凉亭,墨临渊并没有将她放下地来,反而往石凳上一坐,就这么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伸手顺顺她被风撩起的发丝,看着她天真清澈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秦筝,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学规矩、学认字、还看姐姐们做针线……”小丫头很认真的掰着指头数。
“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秦筝没说话,看了他好半天才摇摇头:“不能做自己,好累。”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墨临渊有些怔愣。是啊,每天带着面具,带着身份生活,真的很累。
“在这里生活,是这样的。”他耐心的解释,“这里是隽王府,当然不比你在安乐镇,什么事都是要有规矩的。”
“隽王府?”小小的嘴巴无意识的圆张着。
隽王府?是她以为的那个隽王吗?当今圣上的弟弟,传说五岁能骑射,十岁能布兵,十三岁上阵杀敌擒下敌方大将,之后立军功无数的那个隽王?
“怎么了?”
“我……你……”秦筝咽了下口水,似乎要把不安咽下肚子,“要是被人知道你带我回来,你不会被隽王爷责罚吧?听说他很凶的!”
“凶?你听谁说的?”
“我们村口那个说书的先生啊,他总是说隽王爷怒目圆睁,只要一个眼神,敌人就吓破了胆,屁滚尿流的奉上自己的人头。”
忍不住轻笑出声,墨临渊还是第一次听到坊间这样评价他。
“你觉得我凶吗?”
看着眼前的人微挑的嘴角和眼中闪过的光华,秦筝也放松了许多,傻傻笑着答道:“你怎么会凶啊,你又不是那个家伙……”
她忽然发现不对劲,两只小手匆忙交叠着捂住嘴巴,却没来得及掩住那话尾,只能使劲摇头,两只大眼睛不安的眨着。
看到这丫头害怕的样子,墨临渊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他笑着将她的两只手拉下来捉在手中。
“当心将自己憋死了。我就这么可怕啊?”
秦筝没说话,事实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真的没想到眼前这个说话声音缓缓的,笑起来暖暖的人,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个骁勇善战的王爷。是真的吗?这个抱着自己,拉着自己手的人,就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隽王爷?可是,他叫墨临渊不是?当今皇姓是君啊……
“丫头别怕,我不会对你那么凶的。”他将她揽进怀里,“我带你回来,就会好好待你,好好教你。但是你要知道,帝王之家有很多事情,好的坏的都存在,很多时候是躲避不了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住这些风风雨雨。”
似懂非懂的看着墨临渊变得悠远的眼神,她并不知道他的用意,却也没有打断,只是默默的听着。
“也许现在与你说这些为时过早,你不懂其中的含义。但是你只需要谨记,若你不想过这种生活,便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会给你另外的安排,莫要勉强了自己。”
用力点点头,尽管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话,秦筝仍然相信,他是不会害自己的。
看着明明才五岁的小丫头,脸上那像是大人一般的郑重,墨临渊心中一紧,拍拍她的脸。
“回房间去吧,可认得路?”
“嗯。”女孩回想着嬷嬷教的,向他福了福身子,转身要走。
“丫头。”看她行礼时那不甚自在的样子,又想起她说的话,忍不住开口叫住她,“那些规矩,不想学便算了。”
秦筝听他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弯了眉眼,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向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
“你真的是隽王爷吗?”
“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你说的,我就信!”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一串笑声,然后那个小小的身影蹦跳着出了凉亭慢慢远去。粉色的裙角随着脚步翻飞,明快了那一片沉沉的绿。
“王爷。”叶昭青悄无声息的踏进亭子,出声打断了墨临渊的沉思。
“查的怎么样了?”
“很干净。”不慌不忙的在石凳上坐下,迎上身旁少年探寻的眼光,“她娘似乎是未婚生子,五年前到的安乐镇,落户没多久就生了她。一年前她娘得了痨病去世,剩下她一个人靠着邻里的接济活着,后来便去山上采点水果去集市卖钱。”
没有说话,只是略略点头。倒是叶昭青忍不住了。
“王爷,何必将她带回来呢?就算带回来,当个丫头使着便是,为何要如此上心?”
墨临渊看着眼前的人。叶昭青跟在他身边已有十年之久,名为主仆,实为好友。虽然只年长他八岁,却被他固执的按照辈分称一声叶叔。当年娘亲带着自己往京城来的时候,若不是他,恐怕自己早已经投胎几次了,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墨临渊?
“叶叔,当年遇到你的时候,我也五岁。”他对着叶昭青笑笑,“若没有被父王寻回,我恐怕未必能像她一样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他还记得娘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帝王之家人心险恶,要小心防范,但自己切不可存有害人之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我不想让她像我一样,我想让她少吃点苦。”墨临渊自顾自的说着,“我当年也有你照顾,不是吗?”
叶昭青似乎也想起了初遇时那个美丽的女子和那个玉琢一样的娃儿;想起了那女子去世时对他的交代和嘱托;想起了那些年他每每受了欺负时咬紧嘴唇隐忍的模样。
是了,那天在客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