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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轻轻托住他,手上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
〃王爷莫要多礼。老衲早算准会有这麽一?。〃道衍成竹在胸拦住了朱棣,〃王爷莫要心急,先请老衲饱餐一顿再说。〃
说着他就向水榭外走,朱棣紧跟着他,不知道道衍葫芦裏卖的是什麽药。
行到水榭外,道衍随手把刚才拨出的黑糊糊的莲藕递给三保∶〃素炒〃
朱棣有点吃惊,转眼间这个道衍法师就似剥掉了金衣的泥菩萨,没有高深莫测的感觉。他呵呵笑了,想起锦曦的性子来。见三保拎着莲藕傻愣着,就轻斥道∶〃还不照办?设宴烟雨楼〃
上了一桌素席,道衍吃得眉飞色舞,席间不置一词。
等到香茶奉上,朱棣除了微笑着陪吃,也不发一言。
道衍嘿嘿笑了∶〃怪不得曦儿倾心于你。忍得住,还不错。王爷,老衲直言,你太冷静〃
朱棣默默咀嚼道衍的话,凤目掠过一道光亮∶〃大师是觉得朱棣太稳重对麽?〃
道衍摇了摇头道∶〃非也,不是稳重,而是冷静〃
冷静?老实呆在府中太冷静?
〃王爷可是九月十二赶回南京的?〃
朱棣点点头。
〃十月十四皇后入孝陵,十月二十三秦王离京,十月二十四晋王离京,十月二十六王爷上书皇上求见被拒,十月三十王爷再进宫求见,皇上身体不适,拒王爷于奉先殿外。〃道衍轻吹了下茶沫子,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今日已是十一月二十一,王爷在王府休养沉寂整整二十一天┅┅〃
朱棣冷汗直冒,自己还等着皇上先出招。心灰意冷就想大不了一死谢恩罢。他长身站起,恭敬地对道衍深揖一躬道∶〃朱棣太冷静,父皇越发生疑,大师教训得对〃
道衍颇含深意道∶〃锦曦那丫头都想出办法了,她为了你,居然肯吃三年素。父子总有血肉亲情,唯今之计,只能孝感动天。〃
朱棣呆住。信裏透着四个信息。锦曦想念他,担心他。府中一切平安。为示孝道素食三年。她的师傅前来为他解困。锦曦的心思瞬间了然,思念更甚,恨不得明日便剖明心意,让皇上放他回北平。
〃皇上礼佛,老衲已为皇上说法三日。王爷明日若进宫,定有好消息。〃道衍站起身,不等朱棣相送,自顾自的离开了。
朱棣第二天进宫,洪武帝终於召见。
听闻燕王妃茹素三年行孝道,朱棣在府中建佛堂供长明香火每日诵经,眉头一皱。脸上却一丝儿笑容也瞧不见。
〃听说皇后病时,王府奉祠所请为皇后立生祠,结果你却以皇后名义布施五千两,是嫌建生祠费银太多吗?〃洪武帝淡淡地问道。
朱棣赶紧跪倒以头触地道∶〃儿臣为父皇母后粉身碎骨也难报生养之恩,那会舍不得银子父皇明鉴〃说着声音已哽咽起来。
洪武旁注视他良久,冷笑一声∶〃你有多少俸禄当我不知吗?初到北平要花多少银子当我算不出来?能省七八千两银子,当然弄些取巧的办法〃
朱棣猛然抬起头,凤目中满是委屈,已瞪得眼红了。北平燕王府开销的确大,若不是锦曦开源节流,这个王爷当真要捉襟见肘。想起锦曦开菜园,府中众人学习适应北方吃食,洪武帝的话语像北方冬天的风刀,一刀刀割得心火辣辣地痛。
他压着心裏的愤怒,想起道衍说他冷静的话语。猛的放声大哭直叫冤枉。
洪武帝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良久目光才慢慢变得柔和,他轻叹一声∶〃为什麽呢?〃
朱棣知道已过了一关,抹了把眼泪道∶〃锦曦道,听闻当日群臣请祷祀,求良医。母后便说'死生,命也,祷祀何益且医何能活人使服药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诸医乎?'儿臣想以母后名义布施,能使百姓受益,铭记母后恩德,这,比祈福会让母后开口。〃
洪武帝不仅动容,想起皇后的一语一颦,伤感地说道∶〃起来吧,你母后过世,父皇甚是难过。〃
〃父皇母后情投意合,相濡以沫。〃
洪武帝疲倦的摆摆手道∶〃你娶的媳妇儿有如此孝心,对皇后言行牢记于心,朕很喜欢。北平今夏天旱,也不能全让你担着。来人,拟旨∶燕王与王妃孝喜可表,加禄米千担,赏银万两,另拨银十万赈北平受灾百姓。着燕王领要塞军士屯田,固守北方大门,破蒙元馀孽〃
朱棣心中大喜,忍着想要欢呼雀跃的欲望,凤目含泪道∶〃儿臣定不负父王期望〃
走出奉先殿,风一吹,朱棣这才发现汗透重衫。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皇宫殿堂的上空。他只望了一眼就想念北平的秋高云淡,再不想回头。
想起锦曦临行前的托付的事情,只能叹口气。朱棣苦笑,自身难保,怎麽还敢提接魏国公养老之事。
他启程回北平之日,钟山之上李景隆默然北望。
秋风吹落松针如雨,发出沙沙的轻响声。李景隆喃喃道∶〃锦曦,你居然能预见到今日,能得你实为朱棣之福还有九年,锦曦。时间会过得很快的。〃
十七年春正月,洪武帝招徐达返,令其镇北平。
正月十五刚过,徐达离开南京赴北平就任都指挥使。
锦曦正在逗朱高炽玩,听到一声久违的熟悉呼喊,蓦然泪湿。
她缓缓回头,父亲清癯的面孔映入眼帘,那双眼睛还是锐利有神,两鬓已显花白,额间已有深深的皱纹。威武依然,瘦削更显风骨。
“父亲!”
徐达有几分错愕,一愣神又反应过来,在他印象中的锦曦是会扑过来,扬起笑脸拉着他的手臂撒娇。这几年,变化壳真大。
他紧走两步打锦曦面前站定,还未说话,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外公!”
三岁多的朱高炽抬起下巴看着他,小脸肥的像红苹果,露出白生生的小虎牙。
锦曦反手一抹泪,笑了起来:“告诉外公你是谁?”
“我是小猪!”朱高炽嘟起小胖脸蛋得意的宣扬。似乎对着徐达还眨巴两下眼睛。
“呦,是我的小外孙哪!”徐达兴奋起来,猛地抱起朱高炽,觉得似抱了个小肉丸子,沉甸甸的,只抱得一会就放下他喘气起来。
锦曦吓了一跳,朱高炽虽说重了点,孔武有力的父亲还不致如此,她眉头一皱,上前帮父亲顺着背低声埋怨道:“听说这两年您老人家身体不好,怎么还领旨前来?有哪儿不舒服吗?”
徐达温和的笑了笑。侧头看见朱棣站在殿门口,似已来了很久。
礼不可废,他起身正欲向朱棣行礼,锦曦一把拽住他:〃父亲,他是你女婿。你要向他行礼,置锦曦于何地?!”
“锦曦!王爷,都是从前把她给宠坏了。”徐达轻斥了一句。
朱棣并不生气,笑着迈步进来,温言问道:“府中无外人,魏国公不必再施虚礼,不然。。。。。。呵呵,来了就好!锦曦成天念着您。”
他吞下后半句,深深地看了锦曦一眼,两年了,终于让她瞧着了家人。锦曦脸上闪动着兴奋的光,着让朱棣很满足,很受用,恨不得让徐达来北平的人是自己。
念头转到此处,朱棣突然觉得不对。皇上就不怕徐达徇私,把北平驻军全交到自己手里?换汤和蓝玉博友德来北平不行?偏偏就召回了已告老还乡的徐达重披战袍驻守北平。是在又一次试探徐达,还是自己呢?
锦曦抿嘴一笑道:“父亲,我下厨做几道菜,高炽,你不要闹外公哦!”
“知道了,娘!”朱高炽乖乖的回答,不粘朱棣,跑到徐达身边紧挨着他,好奇的打量着传闻中厉害无比的外公。
“锦曦这几年变化很大,王爷!”
“是,”朱棣由衷地说道。锦曦比起从前,脱去了少女的稚气,更多了种少妇的成熟典雅。她就像秋季最甜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想起锦曦还在为过世的皇后吃素,他就心疼,劝过锦曦几次。甚至偷偷煨鸡汤给她喝。锦曦都摇头不肯,生怕有个万一被人知道,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会说她心不诚,连带降罪朱棣。
触到朱棣怜爱的目光,徐达宽慰的笑了。
“外公,你打仗厉害还是父王打仗厉害?”朱高炽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两人相视一笑答道:“皇上打仗最厉害!记住了?”
朱高炽扑闪着眼睛表示记住了。
朱棣望了他一眼笑道:“魏国公不知,高炽其实不喜欢打仗,文静温和,带他去骑马也意兴阑珊。实在不像我和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