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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刚要写单子的手停住了。我偷偷看了看她,其实她的眼睛一点都不小,尤其在冒着寒光的时候。我不想扫大家的兴,便接着刘伟的话头,高声说:“大妈,再来20瓶啤酒,要豪门的!”
老板娘的眼睛忽而又变小了。她收回菜单,边走边朝里屋喊:“八斤烩饼——;20个豪门——”
四
酒我喝了四瓶,走出凯悦的时候特别想哭,见到姑娘的时候特别想喊。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大家骑上自行车,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我们喝酒的时间可能不短,到学校时同学们已经在小操场集合了。我们迟到了,老师们没有一个生气,都很和蔼。我在插入大部队时,平时极为严厉的张学勤老师还轻轻拍了我的屁股,让我受宠若惊。
我这回看到了臧茜茜。她的八字脚稳稳站着,给我一个后脑勺。短发下面的脖子又白又细,看得我脸上发烧。正看着,她忽然扭回头来看我,我一下子把头低下去,脸更烧了。
终于,柳文龙校长缓步走到大部队跟前。短粗的身体上顶着一个圆圆的脑袋,这就是柳文龙校长的剪影。给剪影一点灯光,就能返回三点光亮,两点是他永远瞪着的大眼睛,另外一点是他的脑袋。这也是“柳秃子”的起源。
其实,柳校长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秃子。他只是头顶秃了一块,四周边缘反倒十分浓密。这个外号有些夸大,但我们都讨厌他,所以觉得这外号恰到好处,私下喊起来很过瘾。当然,我们只是私下喊,不会公开,原因一是没人敢喊,二是即使喊了,他也未必知道喊的是他。
我抬头看着柳秃子,柳秃子抬头看着大家。太阳直射下来,他的头顶一片光华。他今天笑了,眼睛还是那样圆,但整个脸是柔和的,可亲的。看着他的脸,我忽然感到一阵后悔,真不该一时糊涂,被大和尚迷惑,拔掉了他的气门芯。
但我后悔的想法稍纵即逝。因为柳校长发言了。
不,是柳秃子发言了。柳秃子的发言让我没齿难忘。你们都读过高中,都经历过毕业,都离过校,但是你们绝对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离校留言。
柳秃子的发言铿锵有力,声如洪钟:
“同学们,经过十年的寒窗,你们将奔赴高考考场,跟随全国各地的千军万马,踏上优胜劣汰的独木桥了。在高考考场上,你们将发挥自己的能力,给你们十年苦读的寒窗,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同学们,经过三年的学习,今天你们就要离开这里,奔赴高考考场了。在高考考场上,你们将发挥自己的能力,给你们三年的高中生活,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同学们,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作为一校之长,在这三年时间里,我目睹着你们从新生变成老生,又从老生变成毕业生。我也目睹着你们一个个从小孩子变成大小伙子,大姑娘。
“同学们,我这个人是讲感情的。我舍不得你们,你们舍得我吗?”
柳秃子停顿下来,同学们交头接耳,发出一阵嗡嗡声。
“同学们,我再说一遍,我这个人是讲感情的。我舍不得你们,你们舍得我吗?”
我和旁边的刘伟齐声说:“舍得。”柳秃子没有听见,他继续着他的亢奋:“你们舍得这些老师吗?舍得这些教室和宿舍吗?”
我和刘伟再次说:“舍得。”
“舍得食堂吗?”
“舍得。”
“舍得操场吗?”
“舍得。”
“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吗?”
“舍得。”
“你们舍不得。你们也是讲感情的,对不对?”
“不对。”
“你们也是留恋你们的母校的,对不对?”
“不对。”
“对吧。一个对母校没有感情的人,绝对不是好学生,也不会成为什么好人。当然啦,你们都是好学生,都是好人。你们想,你们这几年给母校留下了什么?”
“啥也没留下。”
“留下了成绩,留下了名字。你们会记住母校,母校也会记住你们。你们当中会有人考上大学,走进大城市;有的人也许进不了大学,走不进大城市,但无论你们干什么,从事什么工作,母校都不会忘了你们的。”说到这里,柳秃子声调变低,似乎累了。同学们一阵骚动,大家知道,要散会了,要走了。
可是,柳秃子似乎看出了大家的心事,声音忽然高昂起来:“你们难道就这么走了吗?”
“对。”
“不,你们一定想留给母校点什么,一定想为母校做点什么。”
同学们再次交头接耳,柳秃子却中断了发言,用另一种腔调对大部队后面的老师队伍喊:“各班班主任,带着自己的队伍到大操场集合,准备劳动!”
什么,劳动?!
同学们狐疑着来到了大操场,班主任们把大部队分散,明晃晃的太阳下,稀稀落落的人丛间,小草正在茂盛地生长着。
柳秃子站在操场中央,手指大地,头向苍天,斗志昂扬地说:“拔光了这些草,你们未来的师弟师妹会感谢你们!”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
“多缺德呀!”
理科班女生赵金焕发出尖叫。这是战斗的声音,我受到鼓舞,血脉忿张,回身就要走。田建英同学一把拉住我:“干啥去?”
“我不干,我家走!”
“走哪去,不想考试啦?”听了这话,我一下子怔住了。
一阵抱怨之后,所有学生都安静下来,三五成群地蹲下去,开始拔草了。所有学生都需要高考,高考需要准考证,而现在,所有准考证都还在柳秃子手里。
感谢田建英同学的提醒,如果不是他的阻拦和提醒,我极有可能一时冲动,亲自毁掉未知的大好前程。田建英是个寡言少语的男生,和所有人都不亲近,历史老师曾经根据世界历史知识给他起过一个外号:沉默的小伙伴。
“小伙伴”的不沉默让我十分感动。但我没说任何感谢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蹲在了一起。他依然不沉默,在小草丛生的地面划了一个大圈,问我:“这是啥?”
“草。不,是圈。”
他摇摇头。
“一圈草。不,是草圈。”
他又摇摇头,耐心地为我讲解:“这是柳校长的脑袋。但不是现在的,是20年前的。”他用力拔起一把小草,在我眼前一晃:“我们现在,得把他20年前的脑袋,变成现在的脑袋,明白吗?”
我明白了。我们就这样找到在烈日下拔草的动力:一是顺利得到高考准考证,顺利进行高考;二是迅速拔光柳校长的密发,让他现出原形。我和田建英肩并肩地在操场游移,“圈草运动”显示出极高的劳动效率,这一点被班主任发现,并报告了校长。
校长从柳树阴下走出来,大声表扬了我们俩。他很快回到了柳树阴,于是我们俩不再划圈,蹲在那儿,开始聊天了。
同学们很快得知了划圈的秘密。拔草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兴趣果然是劳动的催化剂。要想治疗怠工和懒惰,就必须激发劳动者的兴趣。我最初明白这道理,其实不是现在,而是六七年前,在中心小学的一次劳动课上。
那时我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已经记不清了。但我清晰记得那堂课发生在学校操场旁,校长家的自留地。那天本是自习课,但我们被班主任带到了一片绿油油的田里。
班主任指着这片田地,对着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说:“同学们,我们现在上劳动课。这是一块芝麻地,我们要给芝麻扫清障碍,把芝麻苗留下,把杂草拔光,听明白了吗?”
“明白!”
“开始劳动!”
孩子们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开始劳动。可是我不想劳动,我蹲在田地里,脑子里回荡的是高玉宝和周扒皮的对话:我要读书!我是让你来读书的,还是让你来放猪的!读书的!放猪的?放猪的!读书的?
我脑子很乱,我来这里是读书的,凭啥让我拔草?于是我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周扒皮发现了,对我的懒惰提出批评,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拔草。
大约劳动了一个小时之后,有个男生忽然站起来,举起双手冲着老师喊:“报告!老师,哪个是芝麻,哪个是草?”老师走过来,指点着这个孩子手中的植物:“这个是芝麻,这个是草!”
“噢!”孩子们恍然大悟。
“你们都认得芝麻和草吗?”老师开始不放心了,问孩子们。
“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