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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开始骄傲地对我说,唉小容,你为啥还没穿小背心啊!书上说不穿背心胸要变形的哦!女生们的衣衫里都开始有那两道熟悉的印迹,除了我。
我想回去也找我妈要钱买那种半式的小背心,但我妈和我爸的战争已经日渐升级到了冰川时代,每次我放学回家,都不敢进那扇熟悉的家门。只要一进去,浑身的汗毛能迅即被冰冷的空气凉到,飞快地根根竖起。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爸开始经常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妈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我成了最好的出气筒。但她毕竟是学过知识的新时代女性,不像方小玲的妈那样啥都不做朝那一戳就浑身散发着原始女性的彪悍和泼辣,所以她只能躲在屋子里,关上门,咬牙切齿、指桑骂槐地骂我。
我妈以她自己的女儿为假想敌,天天骂,争分夺秒只争朝夕地骂,骂到我见她就绕着走。她骂我的内容也是绕着弯子,什么不学好只知道和男生混在一起,像我的混账爸爸一样,以后长大了也是个不要脸的货……若干。为了不引起她的再度暴虐,让我皮肉受苦,我开始只是当歌一样听。
我爸回来后她就不骂我了,炮口直接对准我爸开火。于是战争再次开始,我爸是一次比一次硬气,我妈则一次比一次愤怒,于是战争升级,吵嘴变成动手,家里的盘子、杯子、暖瓶,所有能摔碎的东西,碎成一地。
在各式各样的物体自由落地的或清脆或混沌的噪音交响乐中,我的青春期提早进入混乱而昏暗的一页。
我指着那个我从小叫张阿姨的女人的小卖部对面瓜说:“你敢不敢去砸了她的店。你砸了我就喜欢你。”
张阿姨是个和我妈截然不同的女人。小时候每次看到我,她总是笑眯眯地叫我:“小容啊,过来,阿姨给你吃棒棒糖。”当我后来隐隐知道她和我爸的那些破事儿,对她的叫唤理也不理还冲她翻白眼时,她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地叫我:“小容啊,阿姨今儿炖鸡汤了,放学后来喝啊。”
我爸大概是受我妈的压迫受惯了,所以张阿姨这种永远温吞似水的不急不恼性格,正对了他的味儿。他在我妈那儿受的窝囊气,只有在她那里可以尽情地发泄出来,她不会笑话他,气他,永远只会笑眯眯地听他说话,并在他说累的时候,给他递上一杯润喉咙的茶。当然,这都是我长大后,才明白过来的。
在我的十几岁,我每次经过她的小卖部,都要朝门里吐口水。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面瓜果然抡了两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红砖头,蹑手蹑脚地从墙根下溜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只听砰砰几声,丁哐啷稀里哗啦,远处的狗被惊着了,汪汪地狂吠起来,面瓜丢了砖头踩着一地的玻璃渣子就跑。
我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虽然我仍然轻轻骂了面瓜一句,怂包。
我不知道张阿姨在看到那一地的狼藉时是什么表情,她是个寡妇,丈夫听说是给乡里拉电线触死的,家里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小卖部是她唯一的生活来源。面瓜砸了她的店,第二天全镇子的三姑六婆都在嘴头嚼这件事,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啊,让你风流,这不,活该遭报应了吧!
第三章 被提前的青春期(4)
那天我爸很晚才气冲冲地回到家,脸色阴沉得像块铁,一进门就叫我妈的名字:“赵红丽!你给我出来!”
我爸头一次这么大呼小叫我妈的名字,我妈肺都快气炸了,腾地把手里正在削的土豆一丢:“怎么了怎么了?”土豆骨碌碌地滚到我脚边,被我捡起来,一起躲在了门后面。
“有意见你冲我来!对人家孤儿寡母的逞什么能!”原来我爸是在怜香惜玉,居然敢为了个女人明目张胆地来问我妈的罪……
我妈早就听说那事了,气得嘴唇直哆嗦:“花建国!行,你有种!你以为是我干的是不是?好我就告诉你,是我砸的,我就看不惯那婊子,砸了她的店了,怎么着吧你?!”
啪!我爸打了我妈一巴掌。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爸那么唯唯诺诺活得那么窝囊那么没出息的一个人,如今居然敢为了一个女人开始打老婆了!我妈也显然做梦都没想到这出,愣在那里,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也扑上去对我爸又打又抓又咬:“花建国,你这个没心肝的,居然敢打我……你再打!你再打!……”
我捏着土豆呆呆地站在门背后,耳朵里是又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混乱,嗖一声,一个东西朝我这边飞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是我爸喝茶的搪瓷杯,热茶水溅了我一脸。
“你这个疯女人!我要和你离婚!”我爸带着脸上的三道血印子对我妈吼。
“你想和那婊子过,你休想!”我妈同样声嘶力竭地吼。
我爸摔门而出。从那天起,他和张阿姨再也无所顾忌,开始明目张胆地在一起。他给她买玻璃,又帮她重新装上,有空就帮她守店,有时太晚了就住在她那里。
而我妈开始迅即地老去。她始终保持着知识女性的那颗矜持心,相信家丑不可外扬,做不到在外人面前撕破脸皮大吵大闹,她所有的强势,都只是在关起门后对我爸,或者对我。那一个夏天,她像老了十岁。
我没敢跟我妈承认其实那店是我砸的。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而且不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我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反倒是帮了我妈的倒忙,使我爸和我妈彻底撕破了脸皮,走得越来越远。我心里充满了对我妈的内疚、自责、悔恨、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我突然从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女孩一下子变得收敛了很多,连老师都忍不住夸我,说花小容同学最近终于改正了缺点,爱学习了,你们要以她为榜样。其实她不知道我上课终于不再像得了多动症的儿童扭来扭去而是死劲盯着书或黑板那不是因为在思考,而是我在发呆。
面瓜偷了一盒他爸爸的香烟拿到班里来,炫耀地给班里的男生们看。男生们纷纷不屑一顾:“哼,你会抽吗?你敢抽吗?”面瓜就有些颓,想较劲抽又不太敢,怕给老师抓到。
我说面瓜,给我一支。男生们呼啦一下子把我围成个圈。我嘲弄地把他们每个人看一眼,又说,面瓜,给我点上。
面瓜掏出一盒火柴,手有点哆嗦着划了一支,又哆嗦着给我点上。我学着大人的模样把香烟叼在嘴里,低头吸着了。感觉到自己的手也有点哆嗦。一口烟圈吸进嘴里,我忍住了要咳嗽的冲动,故作优雅地把烟雾再吐出来,然后故作镇定地看着周围的男生们。他们都看傻了,然后开始起哄。有人在高声叫喊同伴:“快来快来,花小容抽烟了!”
我只匆匆抽了两口,便把烟头灭了。因为是课间,要是万一被老师逮到,总是不好的。之后的整整一节课,我的口腔都充满了烟熏火燎的味道。
后来面瓜说,就是那一刻,他彻底爱上了我。“小容,你抽烟的样子,酷毙了。”他说。
其实我没觉得自己有多酷,我就是想尝一尝,那烟到底是啥味道。以前我爸在挨完我妈骂之后,就常常躲在一边抽烟,一支接一支,抽得整个房子都几乎成了烟囱。我知道那是大人们消除烦恼的方式。我也想试试。
大概就是从那一支烟开始,我,花小容,开始正式坠入所谓“坏孩子”、“堕落少女”的行列。班里的男生们看我如此豪气,开始叫我大姐,他们有啥活动,都会叫上我。美丽警告我,别老跟那些坏男生混在一起!我反驳她,跟男生玩才不像跟你们在一起,婆婆妈妈!
男生们讨论女生们的胸和屁股,话题开始越来越露骨。虽然一开始也避我,但次数多了,也就把我当空气,或者把我当做他们中的一员。我有时候也发觉面瓜老是直直盯着我的屁股看。看就看吧,反正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在一次我带着男生们把学校附近的一颗老槐树上的一个马蜂窝掏了而马蜂纷纷东逃西窜大部分都流窜进校园之后,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又一次把我妈请到学校里来。她的本意是这孩子的天资是好的,让我妈多注意管教,否则只是贪玩,浪费了多可惜。
但我妈这时已经不复往日的英雄气概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老师嗡嗡嗡地说完一大堆,点头“哦哦”,就把我带回了家。我以为她又会打我,谁知她把我往房子里一丢,说:“老师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自己看书吧。”就不管我了。
我那个曾经是多么争强好胜的妈啊,从小时候精力充沛地打我,到长大后咬牙切齿地骂我,不管怎样都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如今,她居然连管我的心都死了。我的心难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