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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矶淡淡看了两人一眼,神态依旧自若,他背手而立,眼看着所有弟子退出祠堂,这才对已经回转的尚悲云道:“调一队人来这里守着,我们去后面看看。”
一行人走到后殿,只见半爿偏殿俱已坍塌,只剩了两堵山墙,砖石瓦砾遍地都是,显然是被人事先埋了火药炸成这样,所幸火药威力不够,只炸了后殿,若是连前面正殿一起炸了,那后果不可设想。
当时浮云城的头头脑脑全部都在殿内,这埋炸药之人当真居心叵测,竟然想将浮云城上上下下一举毁灭。
李玄矶瞧瞧尚悲云,问道:“有没有看到那点燃火引之人?”
尚悲云摇头道:“没有,已经关闭四门,令人四处搜寻。”
李玄矶望着瓦砾堆不动,脸色渐渐阴沉,猛地扭头盯住杜衡院主事陈经,目如冷电,怒声道:“陈经……你做的好事!”
陈经早已吓慌了神,听到李玄矶这一声,再也承受不住,咕咚一声便跪了下去,答道:“城主……这一切绝非属下所为,请城主明鉴。”
李玄矶冷笑:“不是你所为……那又是谁?这祠堂自修缮起始,便派人严加把守,内中火药从何而来?难道竟是从天上掉下来不成?那么大堆东西便是从天上掉下也要弄出些动静来,竟会连你这杜衡院主事都不知道……你说,这些火药是怎么到这大殿地底的?”
童玄成一直未曾开口,这时忽然道:“除非是在修缮祠堂之时偷偷埋下,其他再无可能……祠堂的修缮事宜由陈主事一手操办,只怕脱不了干系。”
陈经脸上冷汗长流,自知如今百口莫辩,只得孤注一掷,道:“城主……这一切若是属下所为,属下只怕早已潜逃,怎还会留在城中?”
李玄矶道:“好,这事就算非你所为,可你身为杜衡院主事,总领修缮祠堂事宜,这样大的事情你竟然毫无察觉,便治你个失职之罪,亦不为过。”
陈经垂首道:“属下的确有罪……但凭城主发落。”
李玄矶眸中寒芒陡盛,道:“来人,锁他下去,交龙骖分堂严办。所有与修缮祠堂有关人员连同那批工匠也一并拿下,给我一个个审,务必查清此事。”此言一出,陈经立时面如土色,浮云城中的“锁人”不比寻常衙差锁人,那是一种封断七经八脉的酷刑,一旦被锁,这人的一身武艺便算被废,从此再无机会翻身。
尚悲云眼中微露不忍之色,低声道:“师父……陈主事只是失职,锁了,是不是太过严苛了些?不如等事情全部查清再说。”他此话一出,便有私底下同陈经关系不错的几个主事附和,一起替陈经求情。
李玄矶不为所动,恨声道:“严苛……就是因为他失职,浮云城差点整个儿被人毁掉……若不是提前得到消息,有所准备,只怕今日在场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因他一个人,害了这许多人,锁他,已是轻饶他了。”
余人闻言回思,无不后怕,一时再无人说话。
晕,为啥师父得票这么少啊?
第一卷 28。上药
浮云城出了这档子事,大年节下,闹得人心惶惶,连年日的气氛都淡了许多。因此事牵连甚广,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杜衡院凡参与筹划,采办,监工人员一律涉及在内,六部九阁中好几个主事的弟子都被拿下,原本挤破脑袋都要将门下弟子塞入这些机要部门的各大主事,这时却恨不能与这些涉案之人无一丝瓜葛。
菁华堂主韩寿昌在家中坐卧不宁,熬了两日,再受不住,主动到三个城主面前请罪,请责失职不查之罪。他主管财务工程,是陈经的顶头上司,祠堂被炸这样的大事,自然与他不无关系。
李玄矶却也没说什么,此事连他自己都有责任,更何况韩寿昌,若如此追究下去,岂非要自乱阵脚?一再自责不说,反倒还安慰起韩寿昌来,要他稍安勿躁,安心份内之事。
尚悲云忙于清查祠堂被炸一事,整日都呆在龙骖分堂审案,因脱不开身,阙金寒暂时被调去城防,经此一变,城内的守备力量又增一层,正月以来,几乎无人请客吃酒,各部门再不敢疏忽大意,一个个都动手清理内部事务,生怕又出什么纰漏,浮云城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只洛小丁最为逍遥,虽说是闲,却也并不好过,那日自祠堂回来后,她左颊红肿灼痛更甚,鹧鸪弄来好几样外敷的药膏涂抹都下不去,半边脸高高肿起,吃饭喝水都成了问题,却偏偏不肯去霍先生那里看。
鹧鸪拿镜子照给她看,洛小丁看一眼,也吓了一跳,左边这半张脸实在难看,肿成馒头样不说,连颜色都变了,乌紫的一片,像是没洗干净,着实无法见人。好在这些日子大家都忙,没有席宴,也不用出门,师父那边更是看不见人影,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见不到他,如此一来,洛小丁倒也不觉什么,只拿冷帕子敷一敷脸,静等脸上淤血散去。
取松院内时不时会传进外面的消息,有谁被羁押,又有谁被革职?再之后便再听不到什么新鲜的事情。洛小丁估摸着这事情只怕有了结果,只怕两三日后便有定论。
到了初八那日,李玄矶果然没再出去,洛小丁早起去问安,因脸上还肿着,总觉不自在,总是不由自主拿手挡着那半边脸。李玄矶瞧见,眼中微有愕然之色,却也没问什么,只挥手叫她回去。
洛小丁回房坐了一阵,听见外面廊上有脚步声响,起初以为是鹧鸪,后来才发觉不是,一忽儿功夫,那人走近,门上响起笃笃之声。洛小丁听出那是师父的脚步声,忙起身开门,将李玄矶让进房内。
李玄矶双眼只往她肿着的左脸上瞅,一边从袖中摸出个白色的盒子,道:“肿成这样,怎不过来说一声?”
洛小丁道:“并没什么,过两三日自己便消了。”
李玄矶一时无语,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道:“你过来坐下,我看一看。”
洛小丁只好走过去坐下。李玄矶轻轻扳过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抚上她头顶,将她左脸侧转过来,低头看了一看,道:“我帮你上点药。”
他探身到门外,叫人端了两盆净水来,在其中一盆水中洗了手,又在另一盆水里拧了一块干净的巾帕,将洛小丁左边脸颊细细擦拭一遍。
李玄矶下手虽极轻柔,洛小丁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左颊因为红肿,肌肤格外敏感,只稍稍碰触,便如被针扎。李玄矶缩了缩手,问道:“很疼?”
洛小丁摇头,一边道:“师父,我自己来。”她心里慌得不行,只觉别扭,师父这份忽如其来的恩宠,实在叫人难以消受,洛小丁甚至觉得惶恐,正想站起身来,却被李玄矶一把摁在椅上。
“叫你坐下!”李玄矶脸色微寒,语声中颇有恼意。
洛小丁听他语气严厉,便再不敢动,只定定望着前面,心里叫苦不迭,只悔前两日没有听鹧鸪的话到霍师伯那里去看,她对师父,向来是既敬又怕,何曾敢在他面前有一丁点儿放肆?哪及在慈和的霍师伯面前随意?如今师父替她上药,竟比上刑还要难过。过了片刻,左颊上有什么轻轻滑过,一丝沁凉含着幽香从肌肤渗透下去,脸颊上的灼痛竟因这沁凉而有所舒缓。
李玄矶拿木签挑了药膏仔细涂抹,轻轻道:“这‘冰玉散’对你这一类的碰伤最为有效,只需敷上两三日,肿便会消。”
洛小丁不敢应声,只觉师父离自己越来越近,鼻息暖暖扑在她脸上,她忍不住往后便是一缩,缩了一下又觉不妥,微偏过脸看了师父一眼。
李玄矶正专心致志往她脸上上药,此时此刻,他面目宁和,唇角微漾着笑,不见丝毫冰冷锐利的戾气,他看着她,眼中——分明柔情似水,就像……就像,她迷惑地想,脑中忽然嗡地一声,就像大师兄看元宵姐姐那样……
洛小丁的心跳一霎那间加快,怎么可以?他是师父……不不,是她看错了,她一定是看错了,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了。她越想越觉羞惭,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慌忙别转脸去,只稍稍一动,便被李玄矶止住:“别动!”
李玄矶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令她一动也不能动,她没有办法,只好闭上眼睛,神思乱纷纷,恍惚中听得李玄矶低低唤了一声:“小丁……”
洛小丁胡乱“嗯”了两声,只是不敢睁眼,只觉师父的手指从她发鬓边轻轻滑过,而后师父温暖的气息离得远了,她听到师父淡而无波的声音:“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