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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知道。
云倦初又问:“那你又可知皇上为何放任挽卿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他依旧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要积蓄自己的怒气,以便痛下决心——”云倦初抬起头来,眼波如水,“立时杀我。”
“啊?”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道:皇帝老子要杀人还不是想杀就杀,用得着这样痛下决心?
云倦初垂睫轻笑,笑声中有掩不住的凄凉之意:“其实……三哥,他本是个极善良、极心软的人……”
琴上灰尘已然拂尽,露出古旧的琴身,中间君弦已断,云倦初伸手拉直了卷曲的琴弦,接上,信手一拨,便有清冷的琴声流泻而出。
“在这个时候,冲动救不了我。”云倦初的声音在琴声中低低响起。
他终于弄懂了云倦初的深意: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人,此时若想逞一时之勇,都只会激怒赵桓,让他立时痛下杀手;即使侥幸成功,也只能换来席卷天涯的海捕文书。
缥缈的琴声在云倦初手中渐已成调,和着他幽冷低柔的声音:“我此刻还不能死,我答应过她的。”说着,他抬起眼来,眼中满是希望,以及信心。
“公子,你有办法?”他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云倦初的目光悠然地飘向远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有没有说他想到了什么办法?”苏挽卿问。
“没有。”王彦摇头。
心房犹如千丝揪扯,浮浮沉沉之间,丝缕纠结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苏挽卿却一根也不敢轻易松开,生怕一松手,便会心坠深海。她只得苦笑:“隔墙有耳,他或许不便说。”
“难怪公子手上一直在拨琴。”他忙附和。
四目相对,皆是苦涩一笑,谁都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
王彦忙又劝道:“公子向来料事如神,他既救得了大宋,又怎会救不了自己?”
大宋是云倦初拿生命换的,他还能拿什么去换自己?眼眶一热,苏挽卿忙闭上眼睛,强自镇定着情绪,她不能让心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了他,她的眼睛必须保持澄澈,哪怕这样会将残酷的结局看得更清。她不能再逃避了,也不能再次选择先他而去,既然他都从未放弃,她又怎能不陪他到底?
“对了,你今晚是来找我……”她忽想起了王彦先前的话。
经他一问,王彦立时焦急道:“你可知明日……”
她点点头。
“你又可知公子接旨后说了什么?”不等她回答,他便迫不及待地报出了答案,“他竟让我请旨守卫法场!”
“他当真这么说?”
“是!”王彦点点头,“可我怎么能去守法场?让我亲眼看着公子死,还不如杀了我!”
苏挽卿轻叹一声:“这便是你家公子——一心替别人着想,却不管别人是否接受得了他的好意。”
“所以我才想起了姑娘,想请姑娘说句话,或许姑娘能劝得了公子,能明白他的心!”
苏挽卿却摇头:“正因为我明白他的心,所以我不能劝他,反倒要劝你。”
“姑娘也要我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你若不答应,才是辜负了公子的一片苦心。”
“我明白,我们这一班弟兄,都听公子的调遣,皇帝他当然不放心,我若是肯去守法场,便是与公子撇清了关系,皇上便不会再为难我们。可是,我……我哪里……”说着,他浓眉一扬,“我豁出去了!他们让我守法场,我偏要去劫法场,拼了一死,也要救出公子!”
“你可知公子还为何让你去守法场?他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去劫法场,连累了众兄弟!”
“我守法场,要劫岂不更加容易?!”王彦仍是不甘心。
一道闪电在心头飞快的划过,苏挽卿站了起来:“是啊,的确更容易!”
王彦的眼睛都亮了:“你也赞成?那我这就去找在京的兄弟!”
“等等!”苏挽卿叫住他,“劫法场的不该是你!你依旧得是守法场的人!”
“什么?”
“是的,你依旧要去守法场,而且一定要是你!”苏挽卿水眸之上薄雾散尽,瞳心有烈焰燃起,“我相信这便是你公子的意思,也是他的办法。”
“可……”
苏挽卿明眸若星:“你若想救公子,便不要怕担这不义的骂名。”
王彦用力点点头:“只要能救公子,王彦我什么都不怕!”
“那好,你召集你在京的弟兄,让领头的来见我,然后去找李丞相,让他保举你去守法场。”
王彦答应着,匆匆走出门去。
此夜真长,吩咐稳妥了一切,居然还是暝色幽深。雨声渐止,得令的诸人已纷纷散去,只留下凄清的烛火,流淌着烛泪,滴在心坎,烫灼而又不安。
“公子这回有多少把握?”王彦不安地问,他仍旧不敢相信刚才苏挽卿吩咐众人的便是公子的计划,因为那些事情都实在太简单,简单到令人不安。
苏挽卿摇头:“恐怕没有。”
“没有?”
“没有。”苏挽卿点了点头,随手拔下头上的银簪,挑动着不安的烛火,发中的银丝也随着烛光闪烁,“他这次完完全全是在作赌。”
“公子他哪一次不是在作赌?哪一次不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王彦反驳,想给自己找些希望。
的确,云倦初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有哪一件不是先将自己推到绝境?又有哪一件不是绝处逢生?所以,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人倾倒于他的胆识和气魄,可又有几人知道他实际上一直是在下一盘危险的棋?一人一事皆是棋子,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人心乃至天下仿佛都控在他手,其实他自己才是局中最危险的一卒,若有一步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而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靠的自然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智慧。可这又是怎样一种智慧啊!只有她知道,这是一种痛!是一种对权势的了解,对人性的认识,更有对人间背面的清醒——时时将自己推入深渊,用一己之身去祭祀黑暗,拿一腔热血去换取光明——这是怎样一种凄凉的“智慧”!
可这次,他还能赢吗——这次他赌的可是他从来都掌握不了,甚至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在尝过一次次背弃和伤害之后,他怎么还敢在这厢下注?
“公子他这回赌的究竟是什么?”王彦忍不住问。
半晌,苏挽卿方才凄凉的笑了笑:“……是人间有情……”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凄清的夜为何总是没有尽头?——已到了天明的时刻,暝色却依然固执地占据着天空。
赵桓不知道自己已呆呆地在熏风殿里坐了多久,只知道雨声在滚滚纱幕之外渐渐歇止,铃声在风中越摇越急。心念一动,他走出熏风殿,拾级而下,踏上了深长的甬道。
看着甬道两旁的灯火正一盏接一盏地依时而灭,他忽然觉得凄凉得可怕,他很想让这些灯再多亮一会儿,心里却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便是皇宫里的规矩:到时便要灭灯,不论天有多黑,也不论这灯给人们带来了多少光明。
甬道的尽头依旧伫立着那座清冷的宫殿——玉辰宫,赵桓下意识地向它走去,思潮翻涌,一时竟也理不出个头绪。
挥手示意众侍卫免礼,他走进殿内,殿内依旧是一点幽幽的烛光,一如当年,这次,他却没有再叫人点灯,因为他不知道光亮之下他要与云倦初相对的,是怎样一副面孔。
殿内的一切都照老样子摆着,一如十一年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就连榻上侧伏的身影——一样的苍白,一样的憔悴,也一样的清俊无伦,可赵桓却已不敢面对,更不敢再上前抱他,唤他一声“七弟”,因为流年已逝,如今已然物是人非。
他本是来告诉云倦初苏挽卿的事的,他要让云倦初知道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得到她,而如果没有云倦初的存在,他或许早已将苏挽卿纳为嫔妃,给了她所有的幸福。所以,云倦初应该对这一切负责,所以,他必须死。
可是如今,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于是,他只得别过头去,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走向殿门,却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琴声——从背后传来的琴声,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因为他知道:云倦初醒了。
琴声如溪,溪流成渠,仿佛是某年的仲夏,一双星眸炽热地迎向他:“三哥,将来你若是做了皇帝,我长大了便做你的宰相!”;渠汇成河,河水微漪,仿佛那天他点头默许,看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