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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过火苗后,利吉卷起挂在出入口充当门扉的草席。天色才刚亮,却已充满了盛夏时节的光照与热气。利吉用手帕当头巾绑在头上,卷起肮脏的上衣下摆,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尽管那妖怪之类的东西还在外头,但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烦恼了。待会儿吃过寒酸的早餐后,他们两人就必须立刻前往田地。因为利吉必须比所有的佃农都早到,还要比所有的牛都全身泥泞才行。
「哥哥!」
打赤脚的小静追了上来。利吉使劲的抱起她。早已汗流浃背的哥哥,身上传来浓厚的体味,跟小牛或小狗的味道类似。被这股味道包围,是小静一天当中最喜欢的时刻。因为等到哥哥到田地干活之后,将会累得抱不动她。
利吉所吃的东西比牛还不如,而且比牛还要辛勤工作,却长得比村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还高壮。他的力气惊人,不但能跟牛一样搬运重物,也能拉锄犁田。而身材固然瘦削,但那晒成红铜色的背部和手臂上却是青筋突起,显得异常强壮。
「你一定很期待征兵检查吧,因为会最先被派到中国去呀。」
村民们总是这样揶揄着利吉。那话语中虽然隐含着对利吉强健体魄的歆羡之情,但是恐惧的意味更加浓厚。利吉小静这对兄妹虽不至于惨遭全村明文公告隔离,却无法参加村民们的婚礼或丧礼,甚至连祭典也从未被邀请过。到了利吉这岁数,与村子里年轻姑娘私通幽会是很普遍的,但他却被排挤在外。而且,他们还将用镰刀割草的粗活全都交给利吉。在快被烤焦的烈阳下,从早到晚都匍匐来回于泥巴田里,最终却只能领到两合全是裸麦的黑米饭而已。
小静则是从三四岁开始,就被使唤做些汲水和照顾小孩的工作,她那尚未发育完全的柔软小腿也因而变得弯曲歪斜。尽管如此,两人仍比老牛还乖顺的、默默的趴在地面工作。但是,利吉终究不是条牛,村民们都暗自想象着,利吉哪天突然发疯而举起镰刀乱挥的画面。即使是牛遭受残酷对待,也会全力抵抗呀。更何况诚如村民们所说,利吉与小静毕竟是那女人的孩子呀。
事实上,村民们并非害怕利吉,而是惧怕那生下利吉与小静的女人——。
「哥哥,今天是去月之轮吗?」
在哥哥的臂膀里,小静微微张开了眼睛。这片靠近郊外而被阴森树林环绕的湿地,不论天气多么晴朗,都总是阴沉而幽暗。森林的另一头,有个供奉古老神像的庙堂,还有座遭到大家忌讳的坟墓。而森林前方就是那片小田地。
「对,要去月之轮。」
看来稀松平常的田地,却被取了如此特殊的名称,月之轮。那是条妖魔通行的道路,也是个鬼怪栖息的地方。
利吉的举动和表情都丝毫未变,在可俯视月之轮的微高田埂上停了下来。小蛇穿梭于恣意生长的杂草之间。利吉出声回应之后,便把小静放了下来。小静立刻在潮湿的田埂上坐定。在雇主一家抵达之前,小静暂时没有杂活要做,但哥哥就不同了。他已经奔走在田埂间了。利吉在这段无人抵达的期间里,有件必须先完成的重要工作。这是唯有不怕妖魔作祟及肮脏污秽的利吉才能做的事情。
将堆好的稻草分成小堆,再平均绑成十二束。利吉小心翼翼的将稻草堆搬到田里,细心摆成围绕田地的形状。月之轮并不是个神圣的地方,而是个遭人忌讳、恐惧、厌恶的不祥之地。尽管如此,但这里毕竟有好几块田地,需要有人来插秧、照顾和收割。在贫穷小村子里,是没有田地可供荒废闲置的。
自古以来,月之轮就被认定为「牛与女人不得进入之地」。至于理由则无须多做解释,因为这里被取名为月之轮啊。这里究竟从何时开始变成月之轮,就连村里的耆老也不知道。不过,每个孩子都明白,这个地方今后将会继续成为月之轮。因为有女人踏进来了,她让这片不洁的土地变得更加污秽沉沦。
就在小静开始学走路的时候,有个女人横死在那片月之轮的正中央,是个以镰刀割断喉咙、仰躺在泥里的女人。村民们表面上避讳谈这话题跟这女人,但却无时无刻都持续谈论着。据说当时出现了三个微笑的唇型。首先是月亮,像镰刀般白净细长的新月,挂在淡灰色的天空上。接着是那女人脖子上的伤口,那被割成新月形又长又深的伤痕,不断冒出泡沫,听来确实很像是笑声。最后则是那女人脸上的唇型,她的嘴巴张得好开,仿佛在大笑。
临终前一定很痛苦吧……不会吧,那女人还笑着呢。只是,都没人帮那女人办丧礼,她就马上被带到郊外埋葬了。那女人有两个孩子,他们现在也在这村子里生活着。而那女人则在郊外继续大笑着……
那女人,就是利吉与小静的母亲——
在等不及东方的天空染上淡青色之前,阳光已变得刺眼。不管是老男人还是年轻人,都以一副皱纹满布的黝黑面孔,默默的走向这里。这片月之轮农地,女人与牛是不能进来的。在利吉用稻草束围成的边界中,只有男人才能进入耕作。
拥有这片月之轮农地的地主叫做由次,是个没坏心眼也没慈悲心,约四十多岁的矮小男人。由次很自然的将背上的婴儿连同背带交给小静。他老婆奈贺去了别的田地,而这期间照顾小孩的工作就由小静负责。由次夫妻连续生了五个女孩,每个都送到其他村子当媳妇了。奈贺年过四十还怀了身孕,这次想着无论如何总该是男孩了吧,却又生下了这个六女。因此,他们才把看顾小孩的工作交给小静。
小静用手帕绑起头发,以免婴儿乱抓,而帮忙系好背带的,则是最年长的竹藏。这个矮小的老人,有张仿佛用捏皱的茶色和纸拼贴而成的老脸,大家都叫他竹爷。在这村子里,竹爷是少数愿意跟小静和利吉讲话的人。另外一人则是现在也跟奈贺在同一个田地里工作的竹爷老婆。这个被称为竹婆的老婆婆,不论长相或个性都跟竹爷相像。
「竹爷,我想问你。」
小静很难得主动开口讲话,因此,正从田埂往下走的竹爷立刻停下来回头看。在对面默默插着秧苗的男人们,形成了一团黑影。趴在地上像头牛般耕田的则是利吉。
「……有牛变成的怪物吗?」
竹爷维持原本的姿势,只有眼角的皱纹稍微动了一下。
「你应该是说『那件事』吧。头是牛,但身体却是人类。怎么啦?做噩梦尿床,惹哥哥生气了吗?」
今天竹爷的笑纹看起来有点像伤口。小静背着哭闹的婴儿一动也不动,盯着远处的某一点看。乍看之下,那视线仿佛是凝视着哥哥的方向。
「是干了什么事的怪物呢?」
才不是呢,小静现在不是在看哥哥。竹爷却仍咧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
「出生在不好的时机,并且在告知不祥之事后就死掉的怪物。」
小静的视线和表情都没变。在温暖潮湿的风儿吹拂下,她依然凝视着哥哥身后那东西。或许是已经习惯小静平常的举止吧,只见竹爷嘿啊了一声,便走下田埂去了。
出现在小静的视线方向的,究竟是什么呢?她现在所看到的怪物,肯定就是今早伫立在她家门口的东西。黎明时仅能看到阴影摸样,但像这样出现在太阳底下,轮廓应该就很清楚了。
就是那个……小静明明想这么说,却说出了其他的名字。而在她脱口而出的瞬间,那东西也消失了。
「娘。」
是个顶着全黑牛头的女人。既然是个牛头,为何知道是娘呢?小静对母亲毫无记忆,也毫不依恋。利吉或许还多少有点回忆或想念,却从未提过,也不曾去扫墓。但奇怪的是,在他们的脑海中母亲死掉的情景依旧清晰如昔。
在这仅二十户的村子里,从三代前的不祥事迹到昨夜晚饭的菜色等,都在每个人的耳里流传着。尽管被村民们排挤,但每晚都有男人来家里与母亲私通这事,也传到了小静兄妹的耳里,据说他们的父亲并非同一人。
而且,关于小静父亲的奇怪谣言,小静从懂事开始就知道了。据说兄妹两人的母亲颇具姿色,但个性却天生疯癫豪放,在利吉刚满十岁时,她就常做出一些仿佛被妖魔附身的诡异举动,以致连夜里来私通的男人也都被吓跑了。既然这样,那她究竟是如何怀上小静的呢?说到利吉的父亲,大概还有点脉络可循,但小静的父亲可就无人知晓了。
「大概是牛的孩子吧!」
说出这句话的,是奈贺。奈贺对两人的厌恶感,比谁都还明显。因为由次也曾在夜里私会过他们两人的母亲,又刚好拥有那片不吉利的土地——月之轮,而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