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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任忽然就看见周围的人都把他望着,好象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海浪。小任为避免淹没,只好从内在的被动后冒出来,挣扎着说了一句:“您还是这么瘦。”
“胃病,胃一直疼。”
“哦。”小任又没话了。他很想走开,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着做他的梦去,可他不能,他得努力说点什么,他本来不想乞求这个世界的,但现在他得乞求,他没法对自己的老师表示感恩,相反要乞求再一次的庇护,他该说些什么呢?
他怎么汇报?一个学校迄今为止培养出来的最出色的学生,名牌大学毕业,如今却回到这里来当了代课教师,成了一块废红砖。他怎么说得清楚啊!他没法说清楚,他只想把自己转移到人群之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宁校长在旁边一直看着,这时对小任说:“你把行李带来了?”
“嗯。”
“先放在张老师宿舍吧,张老师——”宁校长朝一边高喊:“小任的行李先放在你那儿,他宿舍的钥匙还没拿到手。”
一个瘦长的高个子,平淡严肃的脸在水塘边转过来,点点头,默默等着小任。那是小任从前的物理老师。
小任走到他身前,低低喊了一声“张老师”,头就垂下了。那张老师答应一声,也没什么表情,转过身,带他朝宿舍走去,一边从衣襟里掏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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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下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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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张老师什么也没问他,却似乎有一种喜悦,正从他那陈旧的深色衣装里洋溢出来。小任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张老师,仍然是从前那个从内心喜爱着他,关照过他的老师。象十五年前一样,他对小任没有丝毫的责怪,相反,他依然以他为骄傲,甚至高兴着他的到来。
这个张老师,小任记得学生时代同学们背地里叫他“汞柱”。因他个子高,人又瘦,裤腿经常吊着,名字里面又有一个柱字。小任记得他读初二的时候,有一次走过办公室的窗外,听见里面张老师的声音对其他老师说:“这小任不知怎么学的,这次物理又考了第一。”小任的心就高兴得狂跳起来。
张老师是一个严肃的人。他讲课的声音宏亮清晰,他曾在三线工厂当过电工,后来回农村当了生产队长,再然后到学校当老师,现今即将退休了。
小任自从十五年前离开这所学校,就从来没有回来看望过这些老师们,包括这个张老师。小任不是一个轻狂的人,可他就是这样,对人情世故一概不懂,龟缩在象牙塔的荣耀里。现在,生活让他走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懵懵懂懂的。
然而这个张老师还是那样看重他。对张老师来说,小任不仅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小任的上辈他也是很熟悉的,都是一起的家乡人,讲出许多往事,小任都是一无所知的。
现在小任再次来到张老师面前,还是从前那个规规矩矩的学生,张老师也还是从前的那个张老师,依然象一棵大树支撑在那里,无私地伸展出他的枝叶,小任站在树荫下,顿时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一样有了力量。
小任把行李放在张老师的宿舍之后,虽然没和张老师多说一句话,心情却轻松了不少。在教师办公室前的走廊上,伍春友拉上小任的手,对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说:“张欣,这是小任,小任,给你介绍一下,她叫张欣,是你五班的班主任,我以前的同事。张欣,你以后对他要多多关照,他不熟悉情况呢。”
那张欣老师微微一笑,雪白整齐的牙齿,年轻女性的风韵,脑后打了个髻,看来是结了婚的人。她身材十分苗条,穿一件小巧的羽绒服,手上戴着自己织就的毛线手套,看上去和学生也差不了多少。
张欣老师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小任,用平静的口吻说:“明天和我一起接受学生报名吧,我忙不过来。”小任点头说好,伍春友就笑了笑,告辞了。
“学校给你安排宿舍了吗?”张欣老师问。
“没有,没有拿到钥匙。”
“那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不知道,走回去呗。”
“好难走,十几里路呢。”
小任听了,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神色。他倒不怕走,他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走几步路对他算不了什么。问题在于:他已经三十岁了,但对生活似乎还远没有开窍。这两人就在走廊上相对站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轻轻的冷风吹拂,远处的清江河在白云下闪着波光,柑桔林散发幽幽的香气。小任觉得张欣老师好象看了他一眼,他回望张欣老师,发现对方并没看他。 txt小说上传分享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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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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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校长走过来,手朝下一招说:
“小任,你过来一下。”
小任就跟随校长走进行政办公室。宁校长指着他对面的桌子说:“这张桌子归你用。”又指着一个戴眼镜,笑嘻嘻的男青年说:“他叫潘清江,教导主任,你们认识一下。”小任就和对方握手认识了。
宁校长接着说:“你的工作,除了带五班的数学以外,再就是做一下校务委员的工作,收发报纸,开会时做一下会议记录,平时帮潘主任做一些抄抄写写,出一下通知之类的,任务量不是很多,多的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做。分部嘛,刚开始搞,只有这么几位老师,工作又要做,没办法,我这种安排你看怎么样?”
“可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绝对服从。”
宁校长淡淡一笑,声音在空中飘荡着:
“今天没什么事,你等会儿就可以走了,宿舍钥匙拿到手就给你,明天你来帮张欣老师报名收费,开学马上就要搞开学典礼,事情比较忙,你辛苦一下。”
“没问题。”
宁校长说完正事,很快又换了腔调:“我们分部条件比较艰苦,不过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未婚女教师比较多,你可以趁机把个人问题解决了,老这么浮着也不是办法,你想上哪一个我们都没意见,哈哈……”
下面的空气就充满了笑声。小任的面皮却有些尴尬,宁校长本意是让他轻松一下,展望一下未来,舒活舒活筋骨,别太灰心。他看出小任有些紧张,他也不知小任到底怎么回事,不象有神经病啊!
宁校长又说了几句,期待着小任笑起来,活跃起来或是跳起来。但小任没有,相反,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苦涩,象是摆脱不了一种心理阴影似的,这宁校长外粗内细,借口有事就走出去了。
小任呆呆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搞不清自己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该干什么?他觉得他是个小丑,他在哪个方面一定是出了问题,是注定让世人嘲笑的对象。这样想着他就有些孤独无助之感,好象生活的浪涛推送着他,将他推到荒寂的河岸,而他也全然不想反抗一样。
一辆蓝色小货车巅簸着开进校园。从车门里跳下县新华书店的职员,原来是教材运到了。
所有的老师都开始从车上往下搬取教材。小任也在其中,他干得倒是挺认真,只不说话,大家也不搭理他,相互开着一些小玩笑,打牌乐事。过了一会儿,小任还在那里沉默着,众人多少有些纳闷了:“这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小任也在想,“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小任从西安交通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汽车公司,他在那里呆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处在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有一天小任就不告而别了,走时什么也没处理,也没交待。
他在南方打了两年工,并没有什么起色,然后又跑回家,呆在家里写了两年小说。他也没写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出门找工作,漂来荡去,后来到了深圳,工作没找到,化光所有,有几天还在垃圾里捡饭吃。
这一刻小任想:“我是这所学校培养出来的呵!我在这里度过了小学和初中,这里的土地是我踩过千百遍的呵!我不是这里的主人,也是这里的孩子呵!”这样一想,他就平静下来了。
卸完教材,只见一些教师洗手收拾东西准备离校了。小任心里有些发慌,他想他是要走回去了,那也无所谓,只不过跟别人就有点不一样。那也无所谓,只不过他不想一开始就暴露自己:他是个神经病。
有些老师爬上了那辆蓝色小货车,小任也想爬上去,却又不敢,正站那迟疑,张欣老师在走廓上招手叫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