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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方湛的脸很快就黑了下来。
叶棉的医学鉴定报告没有任何可疑问题，只不过是轻微低血糖这种小毛病而已。想来一直关押在那种环境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了。
然而就是因为太过正常……徐少尉既然动用了紧急通讯频道，难道就不会直接简明扼要的概括一下整份报告的主要内容？！再记一大过！
方湛揉了揉额角，继续父亲交付给他审核军事报告的任务。生活服务类机器人m12骨碌碌的滑行过来，放下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
“有事？”方湛略头疼的放下手中的事务，端起咖啡碟，望了一眼黑白女仆装的m12。
“是的，主人！”m12调整了一下脸上仿真皮肤各处的紧绷程度，以理论中最亲切宜人的微笑、最动听婉转的声音询问道，“请问您需要查看一下叶小姐今日的动向么？”
有了徐少尉的前车之鉴，方湛难得的迟疑了一下，才略点了点头。
得到授意的m12欢欣鼓舞地打开了全息投影仪，一个微缩版本的小叶棉便投射在了茶几上。简单的白色棉质睡衣几乎要与肌肤的颜色融为一体，清瘦的身体半靠着床头坐下，长及脚踝的墨发柔顺的流泻在一旁的床单上。以全息投影的逼真效果，方湛甚至可以看清她眼中一片雾蒙蒙的迷茫之意，带着初醒的惺忪。
“9：30a。m。，方家的私人医生杜医生给叶小姐做了初步身体检查，并采取了化验血样。”m12一本正经的站在一旁，指点着投影中的内容，“值得一提的是，杜医生是方家第一位得知叶小姐姓名的人。”
之前救下叶棉之后，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后来等到她苏醒了，也没有立刻派人去询问她相关事宜，是以恰巧来进行身体检查的杜医生成为了第一知情人。
“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投影中，杜医生抱着器材，带着安抚的笑容向叶棉询问道。
“杜医生您好，我叫叶棉。”虽然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看到白衣大褂之后，叶棉脸上的表情反而镇定了不少，彬彬有礼回答得异常流畅。
然后之后进行一系列仪器检查的时候，叶棉的神情又开始带着点迷惑，但还是十分乖巧的配合着检查。
m12截取的画面停留在取血的影像上，细细的针管正扎入叶棉左手的无名指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液冒了出来。
“10：17a。m。，叶小姐向我询问了今天的日期。”
“按照望京时间，今天是公元3013年5月20日。”由于m12摄像采取的是第一视角，所以画面上并没有它自己的身影，只有那始终动听婉转的声线。
而听到回答的一瞬间，叶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越发显得苍白。
“11：30a。m。，叶小姐在发呆了超过一个小时之后，才询问了我第二个问题。”m12继续跳转。
“请问一下……”叶棉有些拘谨的咬了咬唇，看向m12。而在全息放映中，方湛的这个角度看上去，好像是小人国的小女孩正用一双羞怯的眼神望向他。
“请问……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叶棉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然后带着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期许眼神看向m12。
“叶小姐可以称呼我为m12。这里是方家在望京的一处别院。是主人将您带回来的。具体事情还请您见到主人之后亲自询问。”m12温柔而条理清晰的应答道。
“好的，谢谢你……十二姐姐……”叶棉大约是觉得m12的名字委实太过奇怪，斟酌了一下，用了这么一个称呼。
“您客气了。”m12的声音回答道。
“12：30p。m。，午餐时间。方家提供给叶小姐的是一份合成黑椒牛排，以及一枚天然苹果。”
叶棉用餐的姿势十分优美，背脊挺拔，素手执着刀叉，带着一种古意的典雅。这姿态之标准，让方湛冷色的眼眸微微一转，似是突然想起一件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来。
叶棉……
难道是……那个叶家？
不过姿势是一回事，叶棉的表情虽然十分收敛礼貌，却还是让方湛看出了一丝不适应。用餐的间隙她偶尔会顿一顿，看着食物发会儿呆，有时候还小小的用刀叉拨弄一番。似乎……是在研究牛排的纹理问题？
食用完主食之后，叶棉也只是拿着苹果随意的在手上把玩，一直到m12收拾餐具退出房间，她也没有吃掉。只是轻轻的对着m12说了一声“谢谢”。很少有人对拟态机器人说这些话，不过m12庞大的程序里还是设定了相应回答：“不客气。”
“14：50p。m。，叶小姐主动召唤了我，并询问是否有纸质书籍可以阅览。同时收回碎裂的苹果核五瓣。”m12一板一眼道，同时直接跳转到叶棉接过书籍并且向“十二姐姐”礼貌道谢的场景。
叶棉翻书的动作……怎么说呢，虽然她的动作已经轻柔到了极致，可是放在任何世家子眼中，都是莽撞的。
纸质书籍在这个时代是实打实的奢侈品，而且阅读更像是一种仪式而非汲取知识的手段。
学习和查阅完全是可以在光脑和微型光脑上完成的事情。而动用到祖辈珍藏的纸质书籍，一般的世家甚至需要焚香沐浴，手指是不许碰到纸页的，必须用一定的仪器翻页，以防止损坏书页。再严苛一点的，连照射光线都有一定限制条件，以免纸张曝晒过度老化磨损。
她翻得很随意，虽然爱惜却不过分呵护，目光柔长，似乎这于她，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休闲而已。
举重若轻，这般世家风仪，便是方湛也只见过寥寥数人。
全息投影结束于m12退出房间的一瞬间。眨眼之间，原先“摆放”着一间小卧室和一个迷你叶棉的茶几，又恢复到原本空空荡荡的状态。
方湛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叉在一起，右手指节有意无意的叩击着膝盖。
“m12。”过了许久，方湛的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谁给她的权限？”
“主人，请问是哪项权限？”m12眨巴一下那双仿真的电子眼。
“阅览权限。”将叶棉带入方家别院，只是出于监视方面的需要，最多只能算作一个比较特殊的客人。方湛给m12下达照顾叶棉的命令时，并没有提及过多，按理来说，叶棉的权限还没有达到可以越过他，直接借阅方家藏书的地步。
“报告主人，叶小姐的权限默认为女主人候选人。”m12非常无辜的解释道，“介于叶小姐是主人第一次、亲自、带回来方家别院的适龄女性，而且到达别院之时身着主人的常规制服，且主人没有做出任何指示，所以系统根据自主判断，授予了叶小姐女主人候选人的权限。”
方湛微微点了点头，虽然面部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m12精确的电子眼却捕捉到了方湛额角跳动的青筋。
他终于知道，徐少尉和m12对于叶棉的过分关注，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了。
说起来，也是他一贯对麻烦的女性生物退避三舍，并没有妥善处理的经验罢了。
m12：“请问主人，是否需要撤销叶小姐的相关权限？”
方湛：“……不必。”
方家并不是收容所，在确认叶棉的身份之后，自会将人遣送回去。本来向叶棉了解情况并不属于方湛的工作范围，但在怀疑她出身叶家的情况下，整个事件就有可能上升到世家之间的外交事件。
方湛斟酌了一下，还是对m12多下了一条命令：“两个小时后，邀请叶小姐下楼和我共进晚餐。另外以贵宾标准筹备今天的晚餐。”
“是，主人。”m12记录下方湛的命令，终于骨碌碌的滑走了。
觉醒之卷 003一千年以后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桌柜……
叶棉斜靠着一旁的白墙，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牛津英汉辞典，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个地方去了。
一开始睁开眼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转院而已——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换一家医院。
而上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也许闭上眼就会永远的睡过去。她身体里好似有一个隐形的黑洞，卷走了她所有的能量，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越发的得寸进尺。无论辗转过多少家医院，得出的结论都是重度低血糖，其余体检数据却一切正常。正常的让人绝望。
这样活着，让叶棉觉得很累。每一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又觉得害怕。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留下哥哥一个人，他会有多寂寞？
可是，即便是醒了，那又怎么样呢？
公元3013年5月20日。
一千年以后的时空，她熟悉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