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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裡,馮大泉的聲音帶著哭腔,“司鴻宸,我將你視如親人,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待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司鴻宸哈哈大笑道:“這可是你自取滅亡,怨不得我。你什麼時候當我是同根生?倒被你急著煎了吃了!告訴你,馮大泉,我已經想通了,司鴻宸和裕王之間,我只能選一個。我選擇做裕王去,跟你已經洠шP係了。但願****能寬待你,馮大泉,保重吧,來世別做倭耍
手機閃動,馮大泉還在歇斯底裡叫著,車子裡已經洠в辛巳恕
我和司鴻宸手拉著手,並肩走進公園。通過修整,這裡已經是全面開放的風景地,春花滿林,老人在亭中下棋,小孩子追著蝴蝶跑,草坪上蕩著鞦韆,一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穿著禮服婚紗,攝影隊伍浩浩而過。
過月洞門,竹林裡闃靜無人。殘缺的小洋樓外,寂寞了桃李芳菲,風涼如水,那口井安靜地等候在那裡。
司鴻宸從身上掏出一個塑料包裝袋,將它小心地夾在井內的磚縫間。一切準備完畢,他擁住我,含笑道:“韓宜笑,我們要回去了。”
我笑著點點頭。
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埽^井水,飛速地往下墜落。黑暗中,他的吻含住了我。
有你在真好。
我椋涎劬Γ脸恋爻亮讼氯ァ
風聲呼嚕В鞣N雜亂而奇怪的聲音交織而過。
這是在哪兒?
我慢慢睜開眼,頭頂上是凄清的月亮,風裡零落了胭脂花,在灰色的馬頭墻下柔弱地瑟縮著。眼前浮現出一張艷麗清婉的臉,她祈盼的雙眼投向寂寞的暗夜,等了又等,望了又望。
樓婉茹。
我張口想叫,身邊的司鴻宸低沉的聲音,“不要說話,我們正穿梭這個時代,如果停下來,就過不去了。”
樓婉茹款款而行,繞過庭院,似乎在不經意中,她拖曳的新娘喜服飄出了我們的視線。
像一幕幕片段回放,樓家大院竹影蕭蕭,老舊的藤椅在風裡搖敚А:鋈坏模铱匆娨幻蟼蛉硕酥幈P子,正從容踏進樓祥鎔的院子。似乎是余嫂,我多麼希望是她啊!隨著余嫂的進入,我終於看到了樓祥鎔。
樓祥鎔躺在床榻上,頭髮枯白,灰黃的臉上正掠過死神翅膀的陰影。他顫顫地伸出乾枯的雙手,朝空中高舉著,嘴裡叫著樓家盛的名字……
這個落難的前清遺老,財利榮祿轉頭空,犧牲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甚至搭上了兒子的性命,下場何其凄慘。
我們還在百年前飛速穿梭,遠處是灰色的山峰,葑觀小鎮細雨飄散,一位老婦撐著油布傘,青石板路積了水窪。而她翹首的身影,被歲月定格在家族的朱漆門外。寫著“司鴻宸”的牌位下,青煙裊裊,三枚玉珠安放在紫檀盒裡。老婦嘴裡喁喁念著,皺紋縱橫的臉上布滿淚水。
“母親一定知道我死了。”司鴻宸憂傷地嘆息。
老街車馬擁擠,荷槍實彈的兵士,脂光粉艷的交際花……鏡頭在眼前一一掠過。最後,城外黃沙路上,一輛德國霍希車正瘋狂地向前飛馳。這時,司鴻宸擁我更緊,我倆像晴天當空的一記響雷,直直地撞向霍希車。
火光沖天,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緊接著,又是一片漆黑。
再度睜眼,我感覺到了疼。
是的,身體的疼痛,意味著我們終於著地了。
鼻尖是清涼而乾淨的空氣,我四面眺望,群山連綿起伏,冰雪在慢慢融化,鷹擊長空,發出高亢蒼涼的叫聲。
我興奮得不能自己,大聲喊道:“司鴻宸,我們真的回來了!”
司鴻宸目光炯炯,笑著說:“比想象中還要理想,韓宜笑,我們現在就在■山一帶。”
我心裡一動,“虞纖纖就在此地?”
“不能確定,她是否已經到達。蒙國兵人多,我們就兩個人,絕對不能暴露。”他拉住我的手,“我們徒步走,天黑前趕到山腳下。”
太陽還未落山,我們終於摸到了一處孤屋。茅屋裡除了幾把生了鏽的獵刀,破罐破碗,滿地雜亂的茅草,其餘什麼都洠в小_@裡隨時會有野獸出洠В髦仄鹨姡覀儧Q定上山過夜。
不久,我們爬上了山脊。穿過茂密的樹林,遠眺過去,通往蒙國的黃土大道清晰地展現。這裡是最耄氐牡胤剑瑓s能清楚地聽到道上的馬蹄聲、車■轆聲。
我累得癱倒在草地上。司鴻宸獨自忙碌起來,披荊斬棘,不費多大功夫,一張結實的藤床橫在半空。
天邊第一顆星孤零零地升起,我和司鴻宸依偎在藤床上,樹葉為被,彼此的體溫溫暖對方。遙遙幾聲狼的嚎叫,招引虎獸的嘶吼,夜晚的風冷得每一寸皮膚都發顫。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卻相擁而眠,睡得深沉。
我們足足等了三天三夜。
時常會有蒙國兵馬經過,他們趾高氣揚地高聲談笑。進來的空手的多,回去的往往滿載而歸。蛣蜣族人也會出現,雖然洠в忻蓢R劃一,卻一路飛馬匆匆。
偶然還會有襤褸的囚犯,他們都是本朝百姓,或許無法到達目的地。他們的苦難在這漫漫征途之中,即使死了,連一點痕跡都洠в小
每次看到這般景象,我的心不禁沉沉下墜,就有了一種絕望。
“為什麼蒙國兵還在一撥又一撥地進入?虞纖纖遭此折騰,怕走不到這裡了。”
司鴻宸也在沉思,斷言道:“封驥掌權,靠的是與蒙國結盟。如今天下大定,蒙國國君、蛣蜣人都想分得一杯疆土。他們都是貪得無厭的傢伙,絕對不會甘心讓封驥坐享其成。封驥拿虞纖纖作為饗禮,實則是想討好蒙國國君,他哪知道人家胃口大,幾個小小的歌姬簡直是杯水車薪。”
“虞纖纖……不知會怎麼想?”我嘆氣道。
司鴻宸摸摸我的頭髮,笑說:“我倒猜出封驥在想什麼,那個敖能讓敵人聞風喪膽,而他怎麼不能呢?”
“他在懷念你呢。”我也笑起來。
黃昏,落日融成紅色,大地烈烈的一層金暈。一隻禿鷲站在斷裂岩上,發出聲聲哀鳴。我和司鴻宸聞聲去看,就見對面一隊兵卒走了過來,中間幾名蒙臉女子拽著繩索,原來她們的手腕都被綁著,兵卒扯起繩索,她們就開始拼命掙扎。
“來了!”司鴻宸輕聲道。
領頭的校尉不急不緩地說著什麼,幾名兵卒上前,同時摚率种械钠け蓿觽儼l出凄厲的哀吼聲。我不忍心看,又不得不去尋找虞纖纖的身影。她就被拴在最後,依然纖細的俏身材,一記抽打皮肉的迅猛響聲,她踉蹌了幾步,死死地、倔強地忍住。
司鴻宸輕聲怒罵了一句,捅捅我的肩膀。我會意,緊隨著他,一路跟蹤而去。
山連著山,似是永無盡頭。隊伍行進了大概半個時辰,已是近晚。隊伍周折幾轉之後,通行到一處崖下裂縫,消融在了混沌黑暗中。
“這是斷腸崖,看來今晚他們要去那裡紮營。”司鴻宸判斷道。
果然,等到我們審慎地探路而行,谷中已經點燃樹枝,蒙國兵開始停下紮營。
天色很快變得漆黑,谷地裡砌起火堆,不時火星四炸,耄щ'帶著乳肉的味道。除卻燃燒聲,營帳裡面還有一股浪笑聲,有女子在嚶嚶哭泣。仿佛是應了司鴻宸的猜測,突地傳出一聲尖叫,竟似狼嚎,驚得我氣息短促。
外面已是一片笑簦暋=又瑺I帳裡推出一個人,正是虞纖纖。她的衣袍半敞,露出累累傷痕。火光跳躍在她的臉上,幾乎壓住了所有的星光。而絕望和悲涼交融在一起,讓我的心口陣陣寒冷。
那幾名兵卒顯然知道她的身份,開始嘲笑她。
“虞姬,普天之下,還真洠У诙䝼女子像你這般逍遙了。前者是裕王,接著是靖帝、太平侯,你這輩子究竟伺候過多少男人?說來聽聽,讓大家樂一樂!”
“她還嫌不夠,下一個可是我們的君王。這是個禍水,誰家惹上誰家遭殃,弟兄們,千萬不要讓她踏入蒙國一步!”
“今晚拿她祭天!替蒙國百姓除害!”
“跳一個,給咱弟兄們助助興,或者會讓你死得痛快點。”
虞纖纖款步站到中央。夜風越來越大,幾乎使她無法站穩。她抬眼望向天空,虛弱地笑了笑。
全王朝最出色的舞姬,此時揚袖踏歌在不歇的風中。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