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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八尾使反其道而行之。在公堂上,表明我同江里子的夫妻关系正处于崩溃的
边缘,她同我已经心灰意冷。这样,她来证明我不在现场,也就比较可信了。
恨她丈夫的妻子,从一般意义上讲,就不成其为“至亲骨肉”。她对丈夫恨管恨,
尚且证明他不在现场,其证词应当是极为可信的——八尾的用意就在于给法官以这种印
象,于是提出方才的反诘。
我觉得。江里子刚才的证词,稍稍挽回我的一点颓势。
下一个仍是检察官方面的证人,名字叫古谷清一。他同我一样,也是江里子父亲的
学生,目前在另一所大学当教授。
他比我高三班。我同江里子的婚事,他从中斡旋,出了不少力。
也许江里子的父亲当初希望古谷同他女儿结婚。可是,古谷已经同别人订了婚,而
且是独生子,不能入赘,结果挑上了我。
婚后,江里子跟我露过这口风。当然,古谷其貌不扬,江里子当初并不打算同他成
婚。
检察官方面申请古谷作证人的理由,是由于“可资证明被告夫妇间的实情以及犯罪
动机的存在。”
这事我有些不大理解。我们夫妇关系的确不好,这我承认。但古谷凭什么来证明这
一点呢?而且,我并不认为古谷有资格能证明,我有什么犯罪动机。
为此,八尾想了解古谷要作什么证,几次提出要同他会面,直到这次第二回开庭,
仍未见到他。
“结果——”八尾揣测说,“古谷大概听信了警方的活,以为我们要同他搞什么交
易,对我们怀有戒心。等上了法庭,看他如何作证,然后再想对策。”
古谷走进法庭,目光先自寻我,一当我们视线相遇,他便轻轻点了点头;向我致意。
我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平时,我可从来不这样,今天也许是因为刚刚受到江里
子的冷遇所致……
古谷站在证人席上,身穿一套高级的西装,衬衫浆得笔挺,配上一条素净的领带,
不愧当今一位堂堂的学者。相形之下,倒毋宁说,是我显得其貌不扬了……
他现在就我们的夫妇关系,回答检察官的询问,进行作证。
我们结婚之后,两家来往较为密切,而近几年,日渐疏远,只在年前寄张贺年片而
已。——古谷这样说。
这话不假。在学会里,我们有时还见面交谈,但彼此却没有通家往来。
谈到证明我们夫妻间的实际情况,他恐怕未必是合适的证人。看来检察官选错了证
人了。
“这么说,证人对被告夫妇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是吗?”检察官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他夫人最近找我商量过事,听到一些情况,所以也可以说有所了解。当然,他太
太的话,也许是一面之词……”
“是他夫人找你有事商量,那是什么时候?”
“六月十三日。”古谷口齿清楚地说。
“确实吗?”
“确实。这事的要点我还记在手册上,以免遗忘。”
“哦,手册带来了没有?”检察官说着便离席走到证人席旁。
八尾也离席走了过去。
八尾同检察官几乎头碰头,凑到一起悄声说着什么。过了片刻,检察官把手册递给
审判长;审判长又把本子交给陪审官传阅。
“那么说——那是在六月十三日了。夫人是通过什么形式找你商量的?”
“上午先打电话到我研究室里,说有事要同我商量,想晚上见我。既然有要事相商,
我就决定安排一个时间。夫人说晚上八点半以后方便些,我们就决定九点钟,在赤阪的
一家中国饭馆见面。因为我想起,夫人是喜欢吃中国莱的。那家馆子一直营业到深夜,
九点钟以后去也不嫌晚。”
“夫人按时去的吗?”
“是的。我九点差五分到,在休息室里刚等一会儿,她也立刻到了。”
“立刻到了?那是在八点五十七、八分的时候了?”检察官钉住不放地问。
八尾站起来,对这种诱供的做法提出抗议,但被驳回。
“差不多吧,总之,将近九点,是不会错的。我记得她好象说过,马路上比较空,
所以早来了一会儿。”
“在那家中国饭馆,你们呆到什么时候?”
“快十一点了,大概是十点五十分左右。一边听她谈家事,一边吃饭,时间也就过
去了。”
“这中间,也就是说,在大约两小时中间,夫人有没有离开座?不是指离开五、六
分钟,而是起码半小时以上……”
“没有。她好象去打过电话,没打通,便马上回来了……”
我听他这话,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太岂有此理了。那天晚上,江里子明明在家里……
我回头看辩护人。八尾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难道他也怀疑我不在现场吗?
检察官问,在饭馆里最后是谁付的款。
“是夫人会钞。”古谷回答说,“本来我要会钞,夫人说是她邀请我的,她接过账
单便签上字,我也就领了这份情。”
“后来怎么样?”
“幸好遇见一辆空车,送到她家附近,也就是在目黑区柿树坡那里同她分手的。我
估计那时有十一点一刻左右。”
“让你辛苦了。我的询问完了。”
检察官自鸣得意地坐了下去。
事态变得对我完全不利了。古谷的一席证词,使我妻子关于我不在现场的证词,变
得毫无价值可言。岂但是毫无价值,反而成为攻击我的武器……
两个证词一经比较,谁都会认为,我妻子为了救我作了伪证。
既然被当作伪证,如果我一味坚持说,是我妻子送咖啡到书房来的,别人一定认为,
这是我们俩定计串通好了的。
从逻辑上来说,这种定计搞鬼,本身便能坐实我是凶手。
“请辩护人进行反诘!”审判长催促八尾说。
“那个——”八尾拖长了语音,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大概同我一样,思绪很乱,找不到反击证人的良策。
“那个——”八尾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得很,证人是戴的近视镜吗?”
“是,近视带点散光。不过,戴上镜子,看东西还是清楚的。”
“方才你作证说的六月十三日那天,是否也戴着眼镜?”
“当然戴。”古谷有些生气地说。
“那么,中国菜放在餐桌上冒出热气来,这种时候,眼镜会不会哈上气?”
“偶尔哈上次气,也不能说没有。但是——”
“好,可以了。”八尾打断了古谷的话。
他是不是想以视力不好为理由,让审判长相信,古谷见到的不是江里子呢?
不论怎么强词夺理,这在逻辑上也是讲不通的。
倘使仅仅瞥了一眼,那也罢了,两人作了近两小时的谈话,对面坐错了人,焉能不
发现?
“对不起,稍等一下。”
八尾向审判长告罪之后,便弯腰低声问我:
“你太太有个妹妹吧?她们象不象?”
“因为是姐妹,总有些象——但也不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我叹了口气说。八尾或许怀疑古谷见到的是乃里子。不过这个推理是站不住的。
“象总归是象的吧?”
“可是——对了,她坐在旁听席上。靠那一边,前面第三个人就是。”
乃里子在第一次开庭和今天这次,都来旁听了。她大概也怕报刊作文章还是怎么着,
眼睛根本不看我。
“嗯,不错——”
八尾向乃里子看了一限,然后直起身子对古谷说;
“请证人向旁听席上看一下。”
古谷疑惑地望了过去。
“靠右边,前面第三个,是位女性吧?”八尾问。
“是的。”
“证人认识那一位元吗?”
“啊——那是我恩师泽口先生的令爱。也是方才提到的被告的夫人之令妹。”
“不错——证人在六月十三日实际上见到的,不是那位女性吗?”
这个问题引起旁听席上一阵嘈杂。在众人的注视下,乃里子满脸绯红。
阪本检察官和另一位始终未发一言的检察官在切切私语。
“不是。”
“你能肯定不是吗?”
“是的,我可以肯定。我同她们姐妹二人十分熟悉,是不可能看错的。”古谷挺着
胸脯说。
“那么说,拿帐单付款的也不是旁听席上那位女性?”
“不是的!”
古谷瞪着八尾,嫌他太罗嗦。
难怪古谷要生气。我要处在他的地位,同样也要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