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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 第11期 … 每期一星
杨平
灯光要足够暗,作者说,要暗到你可以看到星星。
读的时候是个夏夜,这点一定要牢记。夏夜是忧郁的,永恒的,如同那如梦的星空。
最好在手边放上一瓶酒,不时抿上一口,这可以使你抛弃理性。还有,把表藏起来。
要有音乐,雾般飘渺的音乐。让它在你的周围盘旋、上升,幻化成层层薄纱。
读者坐在他的对面,感到有些不安。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作者说,故事发生在一艘绕着木星不断旋转的飞船上。飞船中只有一个男人,他一直透过那扇大窗户望着无尽的星空……
他回头望着她,望着她那柔美的身体。屋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些微的星光。
她在沉睡。
他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忽然有些想笑。她是谁?他不知道,可却和她一起享受欢乐,又在这里欣赏她的睡姿。
窗外,繁星似尘。巨大的木星在冷漠地转动,大红斑犹如一只严肃的眼睛,窥探着那些气体、石块在茫茫虚空中飘移、碰撞、爆炸,然后消散。他看着那只眼睛。
他想她很美,他不禁微笑了。
嗨,你好。她醒了,唤着他。他示意她过来。
她过来了。他们拥吻在一起,充满激情,一种缠绵的激情。这令他们感到惊讶,她把他推开一点儿,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不,他微笑了,你只是感到了爱。
天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失笑道。
这无关紧要。
她抚摸着他羸弱的躯体,充满爱怜。你在这里多久了?
他嗅着她的鬈发。二十年。
天呐,你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
是的,他又看着窗外,可我做那试验的时候,已有五十岁了。
她没再说话,而是蜷缩在他怀中,任凭那双手在她赤裸的身上四处游移。
他抚摸着她,想起她在救生艇中那苍白的面容。他把她从座椅中抱出时,她泪流满面。这是一场灾难,她告诉过他,飞船中的人全死了。父亲,母亲,六岁的弟弟,全死了。她的生活全完了,她为此哭个不停,她说她不知今后怎么办。她想死,可却躲进了救生艇。她说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她还恨他。既然我的生活已经没有希望可言,你为什么要救我?她打他,咬他,用最解恨的话骂他,然后,突然间,他们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她忽然又抽泣起来,无法抑制。她对他说很抱歉,真的,她说不下去了。
你哭吧,他安慰她,我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不久就会有人来接你。
不,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涕泪滂沱。她浑身颤抖着,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哭。她看着窗外,也许,是为了这璀璨如梦的星空。
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看着这星空,它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我生在地球,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追忆隔世的梦。是的,那地方很美,我经常坐在山坡上看夕阳。你能想象吗?在金黄色的太阳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叶子上泛着光,金色和绿色。万籁俱寂。这是永恒的,他的眼睛湿润了,就像这星空,永远的美,永远的忧郁。
她抬头望着他,你哭了?
他忽然粗暴地搂住她,吻她,咬她那温情的唇,咬得她流了血。他们哭在一块。
一会儿,他们又一声不吭地看星空。他叹了口气,说:对于我们,这一切永远不会是永恒的。
我想在这里和你呆一辈子,她说,就在这个孤独地绕着木星转的飞船里,我要作你的妻子,反正我在哪儿都一样。这里只有你一人,我们可以呆在这儿,直到——她犹豫了一下——直到老死。
你多大了?
十八,她答道。
你是在火星出生的,对吗?
是的,可这不能说明什么。她激烈地反驳道,我出生时地球和火星的战争已经爆发了。我们家就有一个地球仆人,可我对他很好,我喜欢他。对我来说,火星人太清醒了,他们总是用闪光的眼睛盯着你,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我讨厌他们,真的。
他温和地看着她,说:可你一定没在炎热的夏天听过星空的声音吧?
她迷惑了。
这是火星的不幸,他说,也是人类的不幸。火星移民总以为自己比地球居民聪明,比他们强壮。他们发掘了火星的矿藏,改变了火星的面貌,于是他们自以为成了大自然的主人。
错了,他高声道,这一切全错了。他们有发达的大脑,为科学的每一点进步而兴奋。他们热衷于比试谁能心算得更快,谁更能抓住问题的要害。他们粗鲁地把罩在宇宙脸上的面纱撕个粉碎,为的是数清它的雀斑。他们成了一堆机器,一堆发臭的,万分清醒的机器!
他停住了。我有点儿激动了,他说。
不,她的目光在那忧郁的脸上流连,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了解这些,我的父母就总是说我不够清醒,不像个火星人。她笑了一下,他们说我退化了。
他们是对的。
沉默。她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从木卫一到这里大概要很长时间。一个小时?一个星期?还是半年?我不知道。自从到这里以后,我已经把所有的表都扔出去了,它们可能现在还在绕着木星转。
用不了几个小时吧,她轻声说道。可是,我还一点都不了解你呢?
他盯着她,你很美。
她莞尔一笑。
在你睡的时候,我有种感觉,好像你是个天使。上帝派我来看这儿的星空,他又派了你来聆听我最后的声音。
你能肯定吗?
是的,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确信不疑。他严肃地说。
我在地球生活了四十年。在这段时间里,我学习了各方面的知识,尤其是生物学。我干得相当不错,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后来,地球联邦政府把我调到了月球。
你知道,月球一直是地球和火星之间争夺的要塞,它是地球通向太空的门户。但在四十年前,那里还隶属于地球。政府调我去的原因是有关一项秘密计划,称为“重生之地”。在我看来,这项计划确实颇有远见,它的目的是延长人的寿命,确切地说是使人返老还童。我们的想法是:如果人的寿命延长一倍,科技的发展就会比现在快一倍;如果可以无限次地“重生”,从理论上说人类就不会衰亡。这一美好的前景大大激发了我们的热情。
研究小组共有二十个人,为了这项计划,每个人都离了婚。我们断绝了同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是没日没夜地工作。我们订了规矩:不许谈工作以外的事,不举办聚会,不许有异性之间的交往,哦,还有许多,记不清了。那时,地球和火星的关系非常紧张,刚刚独立的火星联邦极力挑唆月球独立,以关闭地球的太空之门。我们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进行着艰苦的研究。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应该用什么方法?紧接着就是不断的试验,失败,再试验,写报告,汇总各种数据,分析,换个思路再来,等等。
十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只试管面前,那里面就是我们为之苦熬不已的返老还童药,我们称之为“重生液”。当时时间极为紧迫,星际战争一触即发,而战场肯定是在月球上。在此之前的动物试验都失败了,政府又急于拥有一个人体样本,所以我们决定立刻开始人体试验,谁都不希望作试验品,因为实在太危险了。死亡可能还算是好的,可怕的是谁都不知道那人会变成什么样:长角的怪物,还是一只硕大的蛤蟆?大家最后决定抽签。我抽中了。
我把那些液体吸到一支针管里,然后向大家鞠了个躬。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做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当时大家都有些感动。我把“重生液”注射进我的静脉,它一点点地进入,越来越少,最后,全进去了。
我把针管放下,坐在椅子上等着。大家都盯着我,一声不吭,只有空调在嗡嗡作响。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审判席上的首席法官。
几分钟过去了,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们都有些不解,因为往人体内注入这么一种成分古怪的药,即使没有预定的效果,也该有些反应的。我开始紧张起来。
突然地,没有一点先兆,我开始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潮水般冲刷着全身。我听到空调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塞满了我的整个大脑。当时我清醒地意识到变化开始了,我挣扎着站起来。
一名助手过来扶住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那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