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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视,遂冷笑:“让我怎么能看得起她在那边的丈夫?”
无论如何,事实是:在儿子痊愈之后,程伊娃留了下来。
她只是问他:“你肯不肯留下我?”眉峰不动,眼波如水。一副去留随君,听天由命的架势。事后想想:纵然滴水观音,也没有如此清净肃立的神色。她不是神仙,并非全无把柄。
但是章保华都顾不得了,在去国怀乡独自异域这么久,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是想要她。他疯狂地想要个人来陪伴,能和他说说中国话,能明白他被孔孟熏陶出来的曲折心意,能接下他随口吟的一句诗……
所谓蕙质兰心的女子不止是温床,更要暖心。而她是知道他的。
她这样好,居然肯为了自己留下。
章保华的世界从未如此美好。
原来谪仙会光降人世,美梦亦能成真。
第一次亲昵的时候,他抱着她,虔诚如信徒,喃喃如祷告:“你是我的观音,你是我的佛……”她的吻里有莫名铁锈味道,是牙关咬出的血。要怔怔看着故乡的方位,才能低声问:“观音又是流了多少心血,才能顿悟成佛?”他愣住,她便抚慰:“我即是你的观音,我即是来渡你的……”
她是他的秘书,他的助手,帮他打理一切上的台面的生意和私底下的吃穿用度。如花似玉的好女子,端的是出的厅堂、下的厨房。她的心事也是不瞒他的,纵然时时温柔微笑,也会偶尔眼底凄凉。
章保华只当她是想家,于是千方百计地要讨她的喜欢。
他就给她盖这样一座精致的小楼。一定要在最荒僻的地方起地基,才能不让她看见回乡的路程;一定要最奢华的布置,才能让她觉得纵然抛夫去国也够个“值”字;一定要待思成儿好,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这样做于儿子也是不坏的。
她是如此美好,只娥眉微蹙就能扰地他心慌意乱。
天可怜见,他章保华的一片心,是全然掏给了这女子的。
然她不满足。一起守岁的时候,她幽幽地说:“我要知道秦井……”章保华迟疑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难道我不该知道我丈夫的底细?难道你信不过你孩子的母亲?”
她揽上他的颈子,埋头哭泣。有一颗清澈有明亮地饱满泪珠掉到了他的胸口,带着新鲜生命的柔嫩气息。多少年后,章保华依旧会笑:“哪个男人能拒绝那样的女人呢?”
泄密是作为间谍最严重的事故。臣不秘则失身,机事不密失全局。但是章保华觉得自己不能再隐瞒什么。人的劣根性如此,你说了一,就会露了二。在妻子最柔嫩的身边,章保华泄漏了一生最让他懊悔的机密:“在不久的将来,基地会部署几颗来自S国的核弹。”
她只僵硬了一下,说:“哦!”
那天晚上份外冷,她紧紧地抱着他,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几个月后,新生的婴儿手握着母亲的血块,在太阳底下哇哇哭泣。章保华抱着女儿欣喜若狂,那是他的女儿,他的宝贝,他生命的延续他的血亲!
生夙夙的时候,她吃了不少苦。失血让她偶尔昏迷,迷糊里会有哭泣似地呻吟:“华……别抛下我……”章保华当然觉得妻子是在呼唤自己,他感动到热泪盈眶,抓着她的手许愿一万遍:“我不离开你。不离开。”
感激欣喜里,他自然看不见小小的陈思庭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忽然含满了泪水。这男孩有心的很,他不常哭。
从此,他不再刻意瞒着她什么。当然,也不代表他什么都告诉她。他觉得:有些事情她不知道,是为了她好。
章保华一辈子也想不透,程伊娃怎么能在两个幼小孩子的厮磨下搞到这么多情报。陈思庭聪明淘气总会闯祸,新生的夙夙娇小脆弱永远爱哭。章保华隐约有感觉,陈思庭不会爱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小哥哥爱他的小妹妹。这样就好了。
当时的秦井初具规模。正值盛年的章保华娇妻爱子威风八面。
她知的从来比他想的多。
用了四年的时间,他终于搞到了核弹。在那四年里,她就在他眼皮子地下用他的圆规笔墨画出来一张秦井基地的构造图。
也就是那年,章保华的上级对他说:“当心你老婆!”
他们有证据,一些照片,程伊娃领着儿子去固定的店铺买东西,店铺里来了个陌生的华裔伙计。章保华心里一凛:这人莫名地眼熟。他是资深的叛徒,能混到今天靠的是胆大心细,不是侥幸。但是他想不起来,这个眼熟的家伙到底在哪里碰到过。
那天他们陪他回家,因为章保华已经失去了他上级的信任。
无论如何,家总还是温暖的,四岁的夙夙张着嫩嫩的一双小手奶声奶气:“爸,妈让我和哥给你抱椰子来。”
陈思庭笑嘻嘻地跟在妹妹后面,八岁的男孩眉清目秀,已经约略可见日后是个美男子。
一瞬间,章保华如遭雷噬!那照片里的男人有和陈思庭一样的眉眼!
冤孽!
章保华的第一反应是在陌生人面前抱起陈思庭,把他的小脸按在自己的肩头上。
二十、往事如烟下
… 马蹄声凌乱 2009…06…10 23:45
章保华的第一反应是在陌生人面前抱起陈思庭,把他的小脸按在自己的肩头上。
章保华说:“儿子,跟爸爸回家。”夙夙胖胖的小手拿不住椰子,“砰”地一声把大椰子砸到了地上。夙夙呆一呆,“哇”地放声哭泣起来,幼女在庭院里哭泣,意外地没有母亲抚慰。
章保华警觉地看向妻子起居的小楼。
楼台高锁,帘幕低垂。
正是下午三四点钟十分,她该在家的。楼门左右一分,有眼熟的陌生人走出来。迅速有人抱起嚎啕的夙夙,问她:“你妈妈呢?”
夙夙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地对陌生人拳打脚踢:“你坏!坏人!妈妈说你们是坏人!”
这个家的女主人失踪了,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她是自愿离开的。
对于平民之家这不意味着什么,可是对这么个特殊的家庭这就什么都意味了。
章保华长叹一声:报应啊报应。几年前自己引诱她抛弃了丈夫,现在她只是再抛弃一次而已。不过更彻底,连儿女也不要了。
章保华抱着男孩儿,心底一片冰凉。他终于肯相信她来意不善,不过事到临头,心里琢磨的是:也好,你现在跑应该还能逃个活命。
程伊娃的忽然失踪后果很可怕。章保华本能地紧急排查基地物资,结果比可怕还糟糕:三枚手提箱式核弹不出意料的不翼而飞。
一身冷汗糊在后背上,太阳是暖的,他人是凉的。
章保华后来说:“我当时傻呆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大概可以死无全尸了。”
纵然章保华在秦井经营多年,出了这么大纰漏,他的R国上级还是不能宽恕他的罪过。该逃的逃了,剩下就是罪大恶极。章保华被软禁在自己修造的小楼里,他觉得这是个莫大的讽刺:不愧是观音!这一招阴险毒辣,一石几鸟。偷了手提箱核弹,借R国人的手杀了民族败类。中国特工果然法力无边。只是一点章保华他打死也想不明白:我是你的阶级敌人,你怎么对我我都没话说。可是你……就一点都不顾你的孩子了么?就算女儿是你和我养的你不喜欢,可是还有思庭啊。你连这个俊秀聪明的儿子也不要了么?
自从章保华失去人身自由这两个孩子也被囚禁起来。没有妈妈的日子就没有了抚慰,陈思庭大一些还懂得忍,被宠惯了的夙夙大声地哭喊,怎么都哄不住。R国人没有把章保华监控的很紧,他们把着孩子们。
章保华抱着儿子搂着女儿,没口的安慰:“不怕不怕,爸爸陪着你们一起。”
很快,章保华想明白了:R国人没动他们父子三个,是想钓程伊娃回来。
做梦!
他苦笑着和看守商量:“过两天执行的时候,请先弄死我的孩子们,要快。否则他们会害怕。”
没有人回答他。
说到这儿,章保华忽然停了下来,他抬头对吴哲说:“那是我人生最绝望的日子。”
吴哲点了点头,他想自己能理解一个父亲的绝望。便如同儿时自己发烧,紧紧守着自己的父母。吴哲轻轻地抓住了夙夙的手,夙夙朝吴哲安慰地笑一笑。比较奇怪的是,夙夙始终依旧笔直地坐着,除了刚才少女的羞涩,她表情变化不大,好像听一段别人的故事。
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