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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你真的害怕乌鸦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种表情让他的眼神中闪着无限温暖,让我忘了他是我的导师。他只是一个大男孩,随意聊着天、陪我回宿舍的大男孩。
“当你看见一只乌鸦,会不会尖叫着跑开?”
“不会,我猜不会。”我想要靠近他一些,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我想看看靠他很近是什么感觉;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别这么傻了,脑海中飘过一个声音。
我靠近了些,也倚墙站着,向一边歪头看着他。就像在摩天轮时那样,我确切地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十三厘米。我往那边歪了歪。现在不到十三厘米了。我觉得暖暖的,好像他释放了某种能量,而我只有像现在这样足够靠近他才能感觉到。
“那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他回答,“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我缓缓地点点头。很多事都有可能,但我不确定哪一个才是我最害怕的,或者到底有没有让我最害怕的事情。
“没想到,成为一个无畏者要历经这么多磨难。”可一秒钟后,我很吃惊自己怎么说出来了,更吃惊自己居然就承认了这一点。我轻轻咬着腮帮子,仔细地观察着老四的神情。告诉他这些会是个错误吗?
“有人告诉我,并非一直都是这样的。”他轻轻抬了抬一边的肩头。我的坦白好像没有让他恼怒。“我是说,成为无畏派的过程。”
“是什么变了?”
“掌权者,”他答道,“就是掌控训练方式的人,他设置了无畏派行为举止的规则。六年前,麦克斯联合其他首领修改训练方法,把它们变得更有竞争性更残忍,说是希望能更好地考验新生的实力。总的来说,它改变了无畏派优先考量的东西,无畏派原本的信条也被完全颠覆。我打赌你猜不到掌权者的新接班人是谁。”
答案很明显啊:艾瑞克。他们把他训练得像恶魔一般,现在他要把我们也训练成那样。
我看着老四,他们的训练对他不起作用。
“如果你在你们那届新生里排第一,艾瑞克排第几?”我问。
“第二。”
“所以艾瑞克是首领的第二人选,”我慢慢点点头,“而你才是第一人选。”
“此话怎讲?”
“你还记得第一天晚上在餐厅见到艾瑞克吗?虽然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还是充满妒忌。”
老四没有反驳。我一定是说对了。其实,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接受首领给他的职位,他看起来简直像天生的领袖。但我知道老四对私人问题持什么看法。
我吸了吸鼻子,再一次抹了抹脸,把头发弄平。
“我看起来像哭过吗?”
“嗯。”他贴近我的脸,微眯着双眼,那样子好像在检查我的脸。突然间,他嘴角稍稍上扬,浮上一丝笑意。他靠得更近了,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如果我还记得呼吸的话。
“不像,翠丝,”他说着,严肃的表情取代了脸上的笑容,又补了一句,“你看起来很强悍。”
第十九章 莫莉的复仇
我走进宿舍的时候,大部分本派新生和转派新生都在两排床铺之间簇拥着皮特。皮特双手抓着一份报纸正读得起劲。
“无私派领导后代的大批出走不应该被忽视,也不能归因于巧合。”他读道,“最近的转派者,碧翠丝·普勒尔与迦勒·普勒尔,就是安德鲁·普勒尔的一双儿女,这不禁让人对无私派的价值观和教义产生怀疑。”
我突然觉得一阵寒意爬上后背。克里斯蒂娜站在人群最外围,她回过头,视线正与我相遇。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而我早已僵在那里。我父亲。博学派此刻的矛头对准了我的父亲!
“为什么地位如此崇高的人,连他的孩子都不认同他建立的生活方式呢?”皮特继续念道,“莫莉·亚特伍德,碧翠丝的一位无畏派转派者同伴暗示说,这可能要归咎于不愉快的、虐待的抚养方式。‘我曾经听见她说梦话,’莫莉说,‘她大喊着让她父亲住手,我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她因此噩梦不断。’我们不免质疑他是否有家庭暴力的倾向。”
如此说来这就是莫莉的复仇,我恍然大悟!她一定是跟那个被克里斯蒂娜骂过的博学派记者交谈过了。
她面带喜色,露出一嘴歪七扭八的牙。如果我敲掉她满口的牙齿,说不定还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干什么?”我问。或者说我想问。可发出的声音却好像卡住了,沙哑得很。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干什么?”
皮特停顿了一下,几个人转过身来。有些人,比如说克里斯蒂娜,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眉毛耷拉着,嘴角下拉。但大部分人都嘻嘻笑着,别有用意地互相递着眼色。皮特最后一个转过来,咧开大嘴笑着。
“把报纸给我。”我伸出一只手想把报纸抢过身来,脸烫得像火在烧。
“我还没读完呢。”他的语气里藏不住笑意,眼睛又扫着报纸上的文章,大声念道:“然而,问题的症结也许并不在这个道德沦丧的人身上,而是在整个派别那腐化的理念教条上。可能问题的症结就在于,我们把城市委托给了一群变节的暴君,而他们不知道怎么带领我们走出贫穷、走向繁荣。”
我暴怒着冲向他,去夺他手里的报纸,但他把报纸高高举起,高过我的头顶,所以我根本够不着,除非蹦起来。但我不会那么做。我抬起脚跟,用最大力气跺向他的脚踝,他顿时疼得咬紧牙关,忍住呻吟。
接着我就猛扑向莫莉,希望能借着这股冲劲出其不意地推倒她。但我还没得手,一双冰冷的手抱住了我的腰。
“那是我父亲!”我发疯般地喊道,“你说的是我父亲,你这卑鄙无耻的胆小鬼。”
威尔从莫莉身边拉开我,把我抱离了地面。我急促地呼吸着,挣扎着去抢那张报纸,谁也不能再念那上面的一个字了。我要烧掉它,毁掉它,我一定要这么做。
威尔把我拖出房间,拖进走道,因为用力指甲都掐进了我的肉里。等门在他身后一关上,他便放开了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把。
“干什么?那篇垃圾文章简直狗屁不通,没一句真话,我难道不能替自己争口气吗?”
“不是这样的。”威尔挡在门口,“我认为我应该阻止你在宿舍里争吵、制造祸端,快冷静一下。”
我冷笑了一声:“冷静?你叫我冷静?他们谈论的是我的家庭,我的派别啊!”
“不,那不是你的派别。”威尔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那是你原来的派别。至于别人说什么,你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最好的方式是不予理会。”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脸上的热潮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你那个愚蠢的前派别不只是在侮辱无私派,他们是在呼吁推翻整个政权。”
威尔笑了:“不,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自大又愚蠢,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转派的,可我敢保证,他们绝不是革命分子。他们只是想要更多的发言权,这就是全部了。他们怨恨无私派不听他们的意见。”
“他们不是想让大家去听他们的意见,他们是要大家同意他们的意见。”我反驳道,“而你不能威胁别人来听从你。”我双手捂着脸说,“真不敢相信我哥加入了他们。”
“看看,他们也不全是坏人吧?”他严肃地说。
我点点头,但还是不相信他。我无法想象从博学派出来的人会不受影响,尽管威尔看起来还算正常。
这时,宿舍门打开了,克里斯蒂娜与艾尔走了出来。
“轮到我去刺文身了,”她说,“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顺了顺头发。不能回宿舍去,就算威尔让我回去,我到那里也是寡不敌众。唯一的选择是跟他们一起去,努力忘记无畏派基地之外发生的事。除了为家人忧虑,我还有足够多的事情要应付。
在的我前面,艾尔背着克里斯蒂娜从人群中冲过,克里斯蒂娜一路惊声尖叫,路上的行人尽可能地让路,留出安全的距离让他们通过。
我双肩依旧灼痛。克里斯蒂娜劝我跟她一起文无畏派的标志,那是一个圆圈中间套着火焰的图案。“探亲日”那天,母亲并未对我锁骨处的文身做出反应,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在这里,它们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好比学习格斗是新生训练的一部分。
克里斯蒂娜还劝我买了件衬衫,露出肩膀和锁骨的那种,又用黑色铅笔给我描上眼线。我不再为抗拒她的化妆打扮而烦恼,特别是在我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样以后。
威尔跟我走在艾尔和克里斯蒂娜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