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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抓着一根横杆,把自己撑上来,身手敏捷,就像从床上坐起来一样。可我能看得出,他也异常紧张,胳膊上青筋凸起,肌肉紧绷。不过,当一个人离地三十余米,还这样胡思乱想真是愚蠢啊。
我伸手抓住另一个支架,又找到一个地方塞脚。再放眼望去,大楼终于不再遮挡视线,我可以看见远处的地平线延伸到天际。深蓝的夜空下,大多数高楼大厦只有轮廓依稀可见,但中心大厦顶上的红灯还亮着,它们闪烁的速度不及我心跳的一半。
高楼大厦之间的街道看起来像一条条蜿蜒盘旋的隧道。有那么一瞬间,黑暗像毯子一样覆盖着大地,大楼、天际、街道和地面之间只有一丝微不可辨的差异。突然,地面上一个微小的光亮闯入我的眼帘。
“你看!”我指着光点惊喜地喊道。
老四爬到我身后,就停了下来,和我靠得很近,他回头去看时,下巴正靠近我的头,呼吸声震颤着我的耳朵,我竟又有些眩晕,就像爬梯子时的感觉一样。
“看到了。”他脸上荡漾着微笑。
“是从码头尽头的公园发出来的,”他说,“果然不出所料。它周围是空地,里面有些树可做掩护,不过隐蔽效果应该不怎么好。”
“好。”我转过头看了一下老四。我们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在三十几米的高空,相反,还注意到他嘴角很自然地微微下撇,跟我一样,而且下巴上有一道疤。
“嗯……”我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爬下去吧,我跟着你。”
老四点点头,开始往下爬,他的腿那么长,毫不费力就能踩住一个支架,身体顺势往下,轻轻松松就爬了下去。尽管四周还笼罩在夜色之中,我还是能看到他的手臂发红发颤。
我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支架交叉处的横杆上。脚下的横杆突然咯咯作响,松了开来,一路撞向下面的几个横杆,发出刺耳的当当声,最后掉在了路面上。我双手紧紧抓住支架,整个人吊在上面,脚在半空中踢蹬,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令我窒息。
“老四!”
我想再找个地方把脚放上,可最近的落脚点离我也有一米多远,我的脚根本够不到。我的手心直冒冷汗,脑子里唰唰闪过选派大典、个性测试,在所有重要时刻之前,我总在裤子上擦掉手心的汗,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我会掉下去!我会掉下去!总觉得手已发酸,总觉得会命丧摩天轮。
“坚持住!”他大喊,“一定要坚持住,我有办法。”
他继续向下爬,可是爬错了方向,他应该爬上来救我,而不是离我越来越远!我盯着自己的手,因为紧紧抓着头顶狭长的支架,关节有些泛白。手指成了暗红色,已经快发紫了,就要撑不住了。
我快撑不住了。
随时会丧命。
我闭紧双眼,最好不要看,最好假装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都不存在。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运动鞋摩擦金属的吱吱声,还有急速踩踏横杆的脚步声。
“老四。”我大喊着。或许他已经离开了,或许他抛弃了我,或许他是想考验我的力量和勇气,但不管怎么样,他没爬上来帮我!我用鼻子深深地吸气,然后张嘴吐气,默默数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二。吸气,吐气。我能想的只有老四。快点,想想办法啊,老四。
突然,我听见嘎吱嘎吱的轮子转动声,手抓着的支架抖动了一下,我死命地紧抓支架,从咬紧的牙缝里尖叫出来。
摩天轮转了起来!
嗖嗖的狂风像涌动的喷泉一样猛烈吹打着向我的脚踝和手腕。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动——随着转轮冲向地面!地面越来越近,我大笑起来,歇斯底里地笑到头晕。我得加快速度,在重力作用下转轮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不找准时机跳下来,就会被加速运动的支架和轿厢卷走,那我就真的死定了。
我随着转轮冲下来,全身每一处的肌肉都紧绷着。当我看清路面上的裂缝时,纵身一跃,身体猛烈地撞向地面,脚先着地。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幸好我赶紧双手抱膝,以最快速度滚到路的一边,脸被水泥地蹭了几下。我转过脸,看见一个轿厢正逼近,好像一只巨大的鞋子就要踩扁我,我又翻了个滚,轿厢厢底掠过肩膀。真是惊险。
好在我平安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伸开手掌紧紧压住脸颊。不想站起来,即使站起来,也会再度摔倒,我索性就躺在路边。脚步声响起,老四抓住我的手腕。我任由他撬开我捂着眼睛的双手。
他用两手紧紧包住我的一只手,肌肤的温暖把我的手指抓握横杆的疼痛驱赶得无影无踪。
“你还好吧?”他关切地问,双手抓得我更紧了。
“没事。”
他一下子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我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撑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最多也只有十几厘米。空气凝固下来,这距离间好像噼里啪啦在发生某种化学变化。我想它应该更近些。
他站起来,把我也拉了起来。转轮还在继续转着,带动的风把我的头发往后吹去。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摩天轮还能动,”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样我们就不用费时费力爬上去了。”
“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不能老让你挂在半空吧,我就下来冒了个险,推了一下转轮,凑巧还能转。来吧,咱们该去抢他们的旗了。”
老四迟疑了一下,拽起我的胳膊,指尖压在我胳膊肘的内侧。若在其他派别,他肯定会让我休息一下,可他是无畏派,所以只冲我笑了一下,就拉着我朝旋转木马走去。我们的队员还在那里护着旗子。我半跑半跛地跟在他后面,浑身疲软,神智却异常清醒,特别是他抓着我胳膊的时候。
克里斯蒂娜长腿交叉,坐在其中一个旋转木马上,双手环抱着支撑塑料木马的撑杆。我们的旗子就插在她背后,那是一个在黑暗中闪着光的三角。三个本派新生站在其余破烂脏旧的木马中间,其中一人把手搭在木马头上,磨损了的马眼睛在他手指缝里“窥视”我。坐在旋转木马边沿的是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孩,用拇指挠着她那穿了四个孔的眼眉。
“其他人去哪里了?”老四问。
他和我一样看起来很兴奋,神采奕奕,眼睛瞪得溜圆。
“是你们两个家伙把轮子转起来的?”年长的女孩说,“你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还不如大喊‘我们在这儿,快来抓我们’。”她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如果今年再输了,我真是不堪其辱啊。难道要连输三年?”
“轮子转没关系,我们知道他们在哪里。”老四说道。
“我们?”克里斯蒂娜看看老四又看看我,惊呼道。
“没错,你们其余人在玩弄大拇指的时候,翠丝爬上摩天轮寻找对手的方位了。”他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一位本派新生边打哈欠边问。
老四看着我。渐渐地,其他人的目光,包括克里斯蒂娜在内,从他移向我。我绷了一下肩膀,正想耸耸肩说抱歉时,码头延伸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我有主意了。
“兵分两路,”我胸有成竹地说,“四个人去码头右边,三个人去码头左边。我们的对手就在码头尽头的公园里。四人小组要准备好从正面冲锋,三人小组溜到对方后方抢旗。”
克里斯蒂娜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就像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人。当然,她这种反应也情有可原,我不怪她。
“这点子不错。”年长的女孩拍了拍手,“我们现在就行动,怎么样?”
克里斯蒂娜跟我一组,前往码头右边,同往的还有尤莱亚,他的微笑衬着古铜色的皮肤,显得惨白。我先前没有注意到,原来他耳朵后面文着一条蛇,于是盯着那盘绕耳垂的蛇尾看了好久。克里斯蒂娜突然跑了起来,我也不得不跟着跑起来。
克里斯蒂娜腿长跨步大,我只有两步当一步用才能追上她。跑着跑着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三人只能有一人拿下旗,如果这个人不是我,那我之前出主意和提供消息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就算跑得再喘不过气来,我也必须全力以赴,加快速度。我紧跟在克里斯蒂娜身后,边跑边把枪从身后转到前面来,手指扣住扳机,防范任何可能的突袭。
我们终于到达公园,我紧紧捂住嘴,绝不能让他们听到喘息的声音而有所觉察。我们放慢了速度,脚步声也不至于太大。我到处搜寻光点的踪影。在摩天轮上远眺时,这里有些模糊,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