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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关系,我不需要——”
“不,你可能比他们大部分人枪法都准。”乔治劝道,“多个无畏者对我们有好处,我去找枪去。”
几分钟后,我拿着手枪,跟着艾玛尔朝卡车走去。我们俩爬进车厢尾部,乔治和一个叫安的女子爬到了中间,那两名分别叫杰克和维奥莱特的年长护卫警官坐在前面。卡车后面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黑色材质,从外面看,卡车的后门也是不透明的黑色,但从里面能看到外面,因此我们知道自己去往哪里。我坐在艾玛尔和一大堆装备中间,视线被这堆装备挡着,看不到车厢的前部。卡车一发动,乔治就从装备的缝隙中看过来,露出一张大笑脸,除此之外,就是我和艾玛尔单独在一起。
基地渐渐消失在身后。我们穿过一个个花园和一栋栋围花园而建的附属建筑,基地的一角隐约可见几架飞机,银白色的机身静静地停在那里。等我们到了围栏,一道道门为我们打开,我还听到杰克和外层围栏的守卫说话。他把我们的计划告诉那人,还说了车里装载的物品,物品的名字我都听不懂,过了一会儿,卡车才被允许驶进那一片荒蛮之地。
我问:“这次巡逻有什么目的,除了让我看看边界地带的情况之外?”
“我们一直监视着边界地带的动向,那里也算是离基地最近的基因受损者聚居地,我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观察研究他们的行为举止。”艾玛尔道,“可这次攻击后,大卫和议会共同决定,我们要加大对这边区域的监视力度,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卡车驶过一片废墟。当初我们离开城市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垮塌的建筑以及大地上疯长的植物。
我和艾玛尔不熟,也说不上有多信任他,可有些问题必须搞明白:
“你信这一套?这一切……都是受损基因在背后作祟?”
他在实验中所有的故交都是GD,难道他会觉得他们的基因都是有缺陷的?他们都有毛病?
“你不信吗?”艾玛尔道,“我是这样想的,地球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们无法想象,可‘纯净基因战争’之前,从没人这么做,对不对?”他一面说一面抬手指了指车外的世界。
“不清楚,”我道,“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大可能没做过这些事。”
“你对人性所持的态度太阴暗了吧。”他道。
我没有作答。
他却继续说道:“历史上若真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基因局不可能不知道。”
他的答案在我听来实在是太天真。真没想到,一个曾在我的城市生活过,又在屏幕上看过我们之间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的人,竟会这样想。伊芙琳靠控制武器来控制城市,珍宁野心更大,她深谙控制甚至篡改信息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制伏民众,让他们乖乖接受统治的道理。
这不恰恰也是基因局——甚至可能是整个政府——正费尽心机做的事吗?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在他们的操控下“幸福”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都沉默着,伴在耳边的只有引擎的嗡嗡声。开始时,看着我们经过的一栋栋楼房,我便想象它们还在使用时的样子,可看得多了之后,所有的建筑看起来就都一样了。到底要看多少不同的废墟,才会习惯把所有的废墟都叫作“废墟”?
“快到了,”坐在车厢中部的乔治说,“卡车停在这儿,我们徒步过去。大家拿好枪,上好膛——艾玛尔除外。艾玛尔,你只需要照顾翠丝。翠丝,欢迎你下车随便看,不过你必须紧跟在艾玛尔身边。”
我感觉全身的神经都浮在皮肤的表面,轻轻的碰触就会让它们灼烧起来。边界地带是母亲目睹谋杀之后逃难的地方,是基因局找到她并觉得她有可能是纯净基因携带者便救出她的地方。我就快要踏进那片土地,在某种意义上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卡车停了下来,艾玛尔推开车门,他一手拿枪,另一手示意我跟着他跳下车。
这里也是密密麻麻的屋子,这些屋子却连临时搭建的住处都比不上,都是由废金属片和油布搭建起的一座座小棚子,一个紧挨着一个,好像需要彼此支撑才不会倒塌。棚子中间的狭窄过道里站着人,大多数是孩童,有拿着托盘卖东西的,有抬着水桶的,还有在露天火堆边烤东西的。
离着最近的几个人看到了我们,一个少年跑了起来,一面跑一面还叫着:“搜捕的来了!搜捕的来了!”
“别担心,”艾玛尔对我说,“他们以为我们是警卫。警卫有时搜查这儿,把一些孩子抓去孤儿院。”
我几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开始沿着一条狭窄的过道走起来。人们要么逃跑,要么躲进自己用硬纸板或油布搭建的小棚子里。透过墙上的空隙,我往屋子里面看去,屋内陈设不过就是一头堆着吃的用的,另一头摆了个睡觉的垫子,真不知他们在寒冬腊月怎么过,更不知他们是怎么解决内急的。
我想起基因局基地盛开的花,想起木制的地板,又想起旅馆中那一张张没人住的床铺,问道:“你们帮过他们吗?”
“我们坚信,帮助这个世界的最佳途径就是修复基因缺陷。”艾玛尔说,不过我觉得他更像是在背书,“食物的给予只是杯水车薪,就如在崩裂的大伤口上包扎一小块绷带,虽能止住血,却未必能治好伤。”
我一时答不上话,只能轻轻摇摇头,继续走路。我开始有些明白母亲为什么违逆组织的命令选择无私派,她若只是想躲开博学派中那日益滋长的腐败,大可以去友好派或诚实派,她选无私派是因为能帮助无助人群,为了无派别者她几乎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他们肯定让她想起了边界地带。我扭过头,不想让艾玛尔看到我眼里的泪水:“我们回车上吧。”“你没事吧?”“没事。”我们正要转身朝卡车走去,却听见枪声响起。紧跟着是一声“救命!”周围的人仓皇散开。“是乔治的声音。”艾玛尔说着就跑进右边的过道里,我也迈开脚步跟在他身后,来到一片用废金属搭建的棚户区。可他跑得太快了,在这如迷宫般弯弯绕绕的棚户区,没一会儿我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成了孤身一人。
尽管对这里的人我心中怀有在无私派被培养出的不自觉的同情心,可我也同样怕他们。他们若真的如无派别者一般活着,也必会如无派别者一般绝望,而我一向害怕生无所惧、绝望至极的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后拽了几步,拽进了一个铝片搭建的棚子里。棚子里面围着一层蓝色的防水布,棚里的一切也因此显得蓝幽幽的。防水布应该是为保暖而贴上的,脚下的地板是三合板的,一个身材矮小瘦弱,脸脏兮兮的女子站在我跟前。
“最好还是不要在外面,”她道,“他们才不管年龄,只是看到人就用鞭子抽。”“他们是谁?”我问。“边界地带里愤怒的人。”女子道,“怒火在有些人身上有害,它会让人想杀掉他们眼中的任何敌人,可在另一些人身上就有益得多,它会让他们的思维更有建设性。”“好吧,谢谢你帮我,我叫翠丝。”“叫我艾米,坐吧。”
“不行,我朋友还在外边。”“那你应该在这儿等,等着人群都聚到你朋友那里,你再偷偷从他们背后溜过去。”这主意不错。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枪顶在腿上,身上的防弹衣太硬,穿着有些不舒服,可我还是尽力摆出一副放松的样子。我能听到棚子外面人们的跑步声和喊叫声,艾米拨开防水布的一角,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么说你们并不是警卫?”艾米眼睛看向外面,嘴里问我,“那你应该是基因局的人,对吗?”“不是。”我说,“我是说,他们是,我不是。我来自城市,芝加哥。”艾米双眉高高一扬:“可恶,那你那边的实验是不是关闭了?”“还没。”“那太不幸了。”“不幸?”我皱着眉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说我的故乡?”“你的故乡让‘基因受损的人需要加以修复,他们彻彻底底是有缺陷的’这种信条得以存在。可事实上,他们——我们——并非有缺陷的人,所以呢,这些实验还存在确实是不幸的,我不会为刚才说的话道歉。”
我从没这么想过,在我看来,芝加哥必须存在下去,因为我逝去的亲友曾经生活在那里,我曾爱过的生活虽已支离破碎,却依旧在那里继续着。我只是没想到,芝加哥的存在竟伤害到这些生活在它之外的人,这些渴望被人看成健全个体的人。
“你该走了。”艾米放下防水布的一角道,“他们应该去某个集会地了,从这儿往西北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