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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勒·普勒尔,308A牢房。”
“你是伊芙琳的儿子?”
“嗯哼。我是说……是的,我是她儿子。”我总觉得她这种挂着一副漠然表情的人肯定不喜欢别人用“嗯哼”两个字。
她带着我走到一扇标有“308A”的金属板门前。我心里想,在城市并不需要这么多牢房时,这些屋子是干什么用的?我正想着,她按了一串密码,门自动打开。
“我猜我该装作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吧?”她问。她肯定以为我是来取他性命的,我就顺势装下去了。“猜得没错。”我回道。“帮个小忙,以后要多和伊芙琳说些好话,我不想值那么多天的晚班。我叫德瑞娅。”“没问题。”她把那张纸团在手心中,又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开。我握着门把,看着她回到过道尽头,侧过头面向别处,好像对这事见怪不怪。我不禁暗自纳闷,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冤魂死在伊芙琳的秘密命令下。我走进牢房。迦勒·普勒尔头发全部拢到一边,坐在一张金属桌子前,正低着头看书。“你想干吗?”他问。“真不想告诉你——”我故意顿了下。几小时前,我就想好了要给他一点教训,可这教训得撒几个谎才行,“其实,我还是挺想告诉你的。你的判决提前了几周,我们决定今晚处决你。”这句话好像晴天霹雳击向他,他在转椅中转过身来,瞪大眼睛盯着我,眉眼间全是恐慌,如在捕食者眼前插翅难飞的猎物。“你逗我吧?”“我这人还真不怎么会逗人玩。”“不可能。”他疯狂地摇着头喊道,“不,我还有几周时间活命,不可能是今晚,不——”
“你闭上嘴,我还可以发发慈悲给你一小时时间适应适应。你要是还没完没了地絮叨,我立马打晕你,拖到过道里一枪崩了你。自己选吧。”
看着一个博学者分析情形的利害就像是观察手表的内部零件,所有的齿轮同时转动、同时移位、同时调整,只为了同一个目标协作运转,而迦勒的目标是分析他提前到来的刑期。
迦勒的眼光投到了我身后的门框上,趁着我一个不提防,他举起椅子抡过来,椅子腿狠狠地砸向我的胳膊,他这一击让我行动慢了一些,他趁机溜走。
我追着他冲向走廊,胳膊被椅子撞得依旧疼痛,脚步却比他快。我抡起拳头,砸向他的后背,他在这冲力的作用下脸朝下摔在了地上,都没用手撑住地。我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抓起他的手腕用塑料圈缠住。他低声呻吟着,等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时,他红肿的鼻子淌着血。
德瑞娅用慵懒的眼光瞟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我拽着迦勒沿走廊走去,没有照原路返回,而是朝着紧急出口走去。穿过一层狭窄的阶梯时,我们的脚步声一遍一遍地回荡着,听起来空洞而不协调。等到了楼梯底部,我敲了敲出口的门。
齐克打开门,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那边守卫没找你麻烦?”
“没。”
“我想德瑞娅这人很好骗,她对什么东西都满不在乎。”
“不过我看她倒未必一直是这样。”
“我反正一点也不惊讶。对了,这位就是普勒尔吗?”
“如假包换。”
“他怎么流鼻血了?”
“因为他傻。”
齐克递给我一件领口处缝着无派别标记的黑色夹克衫:“还真不知道人傻了就会自动流鼻血。”我把夹克衫披到迦勒肩上,随便在他的胸口处系上一个扣子,他自始至终都目光躲闪,没有直视我。“这可能是新现象吧。对了,走廊安全吧?”“绝对安全。”齐克掏出枪,枪柄朝外塞进我手里,“小心点,这把枪上膛了。你现在得揍我一顿,好让无派别者相信,是你偷的我的枪。”“你想让我打你?”“得了吧,老四,别装成一副你从来没想过揍人的圣人样。快来吧。”
他说得对,我的确喜欢攻击他人,喜欢感受瞬间爆发的力量和能量,喜欢因为自己的杀伤力而感觉到无可匹敌的快感。可这恰恰也是我最讨厌自己的那一部分,因为这种感觉是我内心病态的证明。
齐克一副准备好挨打的样子,我也没退让,手已攥成了拳头。“你个软脚虾,快点。”他说。想了一会儿,我决定抡向他的下巴,下巴骨骼坚硬,不容易骨折,还能留下一道相当明显的瘀青。我抡起拳头,朝他的下巴重重打去,齐克一声哀号,双手已紧紧捧住了脸。这重拳下的反作用力也震颤着我的胳膊,我甩了甩手,缓解一下酸麻的感觉。
“很好,”齐克冲楼角吐了口痰,说,“大概就在这儿道别了吧。”“也许吧。”“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是说,其他人可能还会回来,可是你……”他的声音渐渐变低,不一会儿又抬高了,“就是觉得你肯定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放开,那样会更开心。”“嗯哼,可能你说得对。”我垂目盯着自己的鞋,“你确定不跟我们去吗?”
“不是不想,是不能。桑娜坐着轮椅,不方便跟着你们,可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他轻轻地摸了摸下巴,大概在查看瘀青是否严重,又随口说,“管着尤莱亚点儿,别让他喝太多酒,行吗?”
“嗯哼。”我应道。
“喂,我是认真的。”他的声音沉下来,在他极其罕见的认真时刻,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会这样沉下来,“发誓你会照顾好他。”
自打见过他们两兄弟后,我一直都知道,齐克和尤莱亚的关系要比大多数兄弟亲密得多。幼年丧父的他们也算一路扶持至今,我觉得齐克的角色就介于兄长和父亲之间。我无法想象齐克怎么受得了自己的弟弟离开这个城市,更何况此刻弟弟已因为马琳的去世伤透了心。
“我对天发誓。”我说。
时间不等人,我也知道我们应马上撤退,却依旧立在原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两年前,自从我通过了无畏派的考验后,齐克属于我交过的第一批朋友,后来我们一起在控制室工作,天天混在一起,盯着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写着一串串无聊的代码,玩着数字字谜游戏,他从未问过我的真名,没怀疑过我这个考验的第一名怎么不当领导,反倒来控制室工作,他也从未向我索取过什么。
“赶紧拥抱一下就该走了。”他提议道。
我一只手紧紧抓着迦勒的胳膊,一只手按在齐克的背上,他也是同样的动作。
拥抱过后,我虽拽着迦勒沿走廊走去,却忍不住喊道:“我会想你的。”
“亲爱的,我也会想你的。”
他张开嘴笑着,满口的牙齿在黎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白,这是我离开前看他的最后一眼,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他的牙齿。我转过身,朝火车轨道方向小跑起来。
“你打算去某个地方,”迦勒喘着气问,“你,还有其他人?”
“没错。”
“那我妹妹去吗?”
不提翠丝还好,他不知趣地提到她的名字,我内心蓦地火冒三丈,仿若藏着一个狂躁的野兽,单单犀利的语言或是辱骂安抚不了它,只得用手掌使出全身力道抽他耳光才能让它满意。他垂下双肩,有些畏缩,好像等着我再打第二下。
不知道很久以前我面对父亲的怒气和家暴,是否也是这副样子。
“她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背叛了她,折磨她,把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无情地夺走。只为了……只为了什么?因为你想帮着珍宁瞒住小秘密?因为你想性命无忧地在这里活着?你真是个十足的懦夫。”
“我不是懦夫!”迦勒反驳道,“因为我知道如果——”
“你最好还是乖乖地听话,闭上你的臭嘴。”
“好。那你把我带往哪儿?你在这儿也一样可以杀了我。”
我猛地停住脚步,视线的余光捕捉到身后人行道上的人影,我警觉地转过身,举起了手枪,不过这身影一溜烟儿地消失在走廊的一扇门里。
我拽着迦勒继续往前走,提高了警惕,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我们脚下踩着玻璃碎片,我还时不时地望望眼前伫立在黑夜里的楼房,看几眼街道吊牌——它们半挂在绞链上,如秋日最后挂在枝头的叶子一般。到了我们要跳火车的车站,我拎着迦勒的衣服,踏上了一级金属阶梯,爬上了站台。
我看到火车远远驶来,进行着它在这城市的最后一次旅程。在我的眼中,这些飞驰的火车曾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是不限于城市某一区域驰骋的精灵,它震动着车轮,散发着活力,昭示着能量。后来,等我看到了驾驶火车的男男女女,它的神秘感有些消退,可它对我的意义却永远不会变:作为无畏者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跳上它,之后的每一天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