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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平民百姓到这里该受多少欺凌就可想而知了,黄宗汉一阵愤怒,在轿内喝喊了一声“无礼!”挥鞭打轿的军士一怔,正要发问,总督府的两名中军旗校已经抢到前面擒住了他拿鞭子的手,吼道:“大胆,总督大人在此,你竟敢持鞭行凶!”守卫军丁们一听是总督到了,一个个吓得变了颜色,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黄宗汉从轿里走出来,满脸怒气,那种威严实在令人战栗。他对中军旗校说:“将这名军卒押起来,从重发落!”说罢,转过头去对跪在地上的守卫军丁说:“骄横跋扈,狐假虎威,平日趾高气扬,欺凌百姓,才有今日之举,还不给我滚下去听候发落!”那班军丁哪个还敢声张,答了一声“喳”,一个个灰溜溜地退了下去。黄宗汉整整衣冠,倒背着双手,气哼哼地向大门走去。谁知走到门前,却出来一位红脸的军校,恭恭敬敬地请了一个安后,说:“请总督大人留步!”黄宗汉说:“难道本督连一个小小的按察使衙门也进不得?”那位军校答道:“衙内正在会审要案,按察司重地,会审期间按律不管那级官员到此,皆可挡驾,奴才不过是循例而已。”黄宗汉更加恼怒,问道:“什么要案?”军校答道:“合州命案!”黄宗汉说:“本督正为此案而来,快快闪开!”说罢用手轻轻一推,就将拦路军校推到了一边。总督府旗牌忙走过来吩咐道:“闲杂人等闪开,门卫诸军校不必禀报,总督大人只是前来听听审讯情况。”门卫们哪个还敢阻拦?眼见得黄宗汉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堂。
大堂之上,气氛森严,按察使卢道恩正襟危坐于首位之上,两旁八字形摆开两排公案,坐定十余位四川省刑狱官员。大堂之下跪着一位满脸血污、鬓发紊乱的瘦弱女子,看她脸上皮肉破裂,想是已被多次掌嘴,但从那满含悲愤的眼神看,这位倔强的姑娘并没有半点屈服。
卢道恩已经听见了辕门前的喧哗声,但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见总督大人虎着脸走进公堂,不觉一阵惊慌,赶忙起身迎接。黄宗汉摆了摆手,示意不要中断审讯。但这个示意却不管用了,全体鞫审官员一齐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喊道:“参见总督大人!”黄宗汉冷冷地说:“我叫你们不要停止鞫审,谁要你们起身相迎。”说罢龙行虎步走上正座。卢道恩急忙让位,黄宗汉一把扯住了他说:“只须给本督搬把椅子来就行,你还坐正位!”卢道恩连称不敢,黄宗汉不耐烦地说:“哪有那么多虚礼?”卢道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站住,早有一名亲随校尉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臬台座位的上首。黄宗汉一屁股坐下,吩咐道:“接着审!”众位鞫审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尴尬相。黄宗汉捅了卢道恩一下说:“卢大人,审哪!”卢道恩似乎刚刚醒悟过来,说:“对,审,审……”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打破了公堂上的尴尬局面。一位留着三绺长髯的鞫审官指着向菊花问:“向菊花,你说你两次拦路呼冤是不是颠倒词讼、诬告本官?”向菊花昂头答道:“民女所诉句句实情,怎说是诬告本官。”又一位陪审官立即咆哮如雷吼道;“向氏杀夫一案,人证凿凿,合州县、重庆府、臬司衙门,三级复审,俱无破绽,你却偏偏为淫妇鸣冤,状告全省刑狱,这不是诬告是什么?讲!”向菊花用手抹去了从嘴角沁出的鲜血。抗争道:“合州知府将我姑母定为剐罪,仅有一个人的口供为凭,没有一样物证。如此一件人命大案,仅凭一个人的口供就匆匆结案,岂不过于草率?”菊花的声音没落,又一位浓眉大眼、一脸横肉的官员喊道:“无礼!小小年纪竟能如此狡辩,分明是有人指使你诬告有司,看来不加厉刑你是不肯招认,拉下去,再掌嘴二十板!”两旁衙役发出一阵威喝,把菊花拖下去,抡起大板就打。菊花的脸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这下子一板下去就溅出一片血花,两颊的嫩肉一块块绽起,鲜血淋漓中露出了粉红色的牙床。菊花痛苦地呻吟着,却并不求饶。黄宗汉实在被菊花的倔犟惊呆了,他伸出手来制止住了行刑衙役,左右顾盼了一眼说:“这位少女不远万里前来告状,想来必有冤情。看她孤身投状,伶仃可怜,尔等理应多加体悯,容她把冤情诉尽才是正理,为何动辄施以苦刑?在一个柔弱女子面前,乱施淫威,难道就不怕遭受非议吗?”那位下令施刑的官员道:“四川民风向来刁顽,此女多次往返重庆、成都到处投状,显系无耻讼棍,不施刑法,谅她不肯认罪!”黄宗汉冷笑一声说:“一个十九岁的黄花弱女如果都成了讼棍,四川岂不人人成了盗贼?”卢道恩赶紧应合道:“总督大人言之有理,卑职绝不再施刑法就是!”黄宗汉说:“卢大人主管一省刑狱,这个案子还是由你决断才好!”卢道恩擦了一下汗水说:“遵命!”但说完后并不表示新的意见,只是不断视着坐在两厢的陪审官员。陪审官员们似乎领略了臬台的意思,一个个望天的望天,搔首的搔首,还有两个人索性闭目养起神来了。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公堂突然静了下来,使审讯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黄宗汉不动声色地扫视了所有的陪审官员,对这个案子的实质已经有了定见。等了一袋烟功夫,仍不见大堂之上有一点声息,他才站起身来说:“看来这个案子实在难审得很。你们为什么只将这个女孩提上堂来审讯,却不传人证与她当面对质呢?卢大人,不是还有一个奸夫押在狱里吗?何不提上来,让他驳斥这个少女的诬告呢?”卢道恩想不到总督会有这一招,他暗暗埋怨自己刚才失策,只得恭谦地说:“总督大人言之有理,来人,带奸夫!”随着卢道恩的一声传令,黄宗汉把剑一般的眼光迅速扫向两厢,见陪审宫中有的人脸上现出了惊惶之态,不觉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似乎带着千钧压力,使卢道恩的脸上也微微现出了一点惊恐。
奸夫被四名健壮的衙役押上来了,黄宗汉从他一进入大堂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见这个“奸夫”,体格健壮,步履正常,一双牛眼透出贪婪、轻浮及蛮横的光芒。再看他的脸色,红光满面,似乎保养得不错,身上肌肉丰腴,有点发福的趋向,通身上下虽然穿了一件旧囚衣,却不见半点伤痕,如果不是在公堂之上,谁也不相信他竟是一个在押半年之久的囚徒。黄宗汉一股无名之火从肺腑间升起,厉声斥问道:“你就是与向氏通奸的无赖吗?”那“奸夫”嘻皮笑脸地答道;“正是!”黄宗汉说,“你连伤两条人命,居然还如此轻狂,看来没人教训过你,来人,先把他拖下去重责八十棍,再来审问。”衙役们遵命把“奸夫”拖翻在地,抡起大板就打。只打了两三下,那“奸夫”已经杀猪般地叫喊起来。黄宗汉越发恼怒,掷下火签喝道:“加力打!”那“奸夫”扯着噪子喊道,“你们骗人,你们以前明明告诉我不受刑,今天为什么又要打我?”话音刚落,卢臬台已经怒火万丈,喝道:“一派胡言,快给我乱棒打死!”黄宗汉却摆摆手命令行刑者停下来,追问道:“谁告诉你不受刑?你在狱中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还不从实招来!“奸夫”这才感到堂上气氛有点不对,抬起头来求救似地看了卢道恩一眼,而卢臬台却低垂着头,没让他看见眼色。黄宗汉见“奸夫”把一双牛眼只在四周乱转,知道他是乱了方寸,又大吼一声:“你们还不给我痛打这无赖。”行刑衙役为讨好总督,把大板立起来,抡圆了就是两大板,这么打实际上等于把大板变成了棍子,立刻把“奸夫”打得头破血流。这个“奸夫”虽然体格健壮,却十分不禁打,只这两板就打得他不断讨饶,拼命地尖叫:“我招,我招,我全招。”黄宗汉下令停了刑,追问道:“你是怎么进了合州狱的。”那“奸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只因小人生性好色,看中了本村的一位姑娘,乘夜晚越墙进去,撬开姑娘绣房将姑娘奸污,谁知这位姑娘性情倔强,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合州县将我缉拿归案,要问成死罪。后来有一位姓陈的书吏来到狱中,要我自认与七涧桥的向氏通奸,他许我在公堂上对质以后,免去死罪,在狱中好吃好喝,养老送终,还发誓只要我照他教的话在公堂上对了质,从今后永不受刑罚之苦。小人为了活命,只得应允,在合州过了一堂以后,果然处处受到优待,没有挨过一板子,谁知今天他们却满不认帐了,打得我好苦哇……。”
“奸夫”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