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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家门口停着汽车,水泥面的路也很宽,人们的衣着和城市里差不多,有几个
女谈子穿得还很时尚,连街上的狗都是和城市里一样的长毛短腿的寄生虫。但村
头那个大戏台很有趣,他们惊叹这么小的一个村子竟搭了这么高大的戏台。戏台
上是空的,罗辑费了好大劲儿爬上去,面对着下面她这一个观众唱了一首《山楂
树》。中午,他们在另一个小镇吃了饭,这里的饭菜味道和城市里也差不多,就
是给的分量几乎多了一倍。饭后,在镇政府前的一个长椅上,他们在温暖的阳光
中昏昏欲睡地坐了一会儿,又开车信马由缰地驶去。
不知不觉,他们发现路进山了。这里的山形状平淡无三,没有深谷悬崖,植
被贫瘠,只有灰色岩缝中的枯草和荆条丛。几亿年间,这些站累了的山躺了下来,
在阳光和时间中沉于平和,也使得行走在其中的人们感到自己变得和这山一样懒
散。“这里的山像坐在村头晒太阳的老头儿们。”她说,但他们路过的几个村子里
都没有见到那样的老头儿,没有谁比这里的山更悠闲。不止一次,车被横过公路
的羊群挡住了,路边也出现了他们想象中应该是那样的村子——有窑洞和柿子树
核桃树,石砌的平房顶上高高地垛着已脱粒的玉米芯,狗也变得又大又凶了。
他们在山间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下午,太阳西下,公路早早隐在
阴影中了。罗辑开车沿着一条坑洼的土路爬上了一道仍被夕阳映照的高高的山
脊,他们决定把这里作为旅行的终点,看太阳落下后就回返。她的长发在晚风中
轻扬,仿佛在极力抓住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
车刚驶回公路上就抛锚了,后轮轴坏了。只能打电话叫维修救援。罗辑等了
好一会儿,才从一辆路过的小卡车司机那里打听到这是什么地方,让他感到欣慰
的是这里手机有信号,维修站的人听完他说的地名后,说维修车至少要四五个小
时才能到那里。
日落后,山里的气温很快降下来,当周围的一切开始在暮色中模糊时,罗辑
从附近的梯田里收集来一大堆玉米秸秆,生起了一堆火。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像那一夜在壁炉前那样高兴起来,罗辑也再
一次被火光中的她迷住了,他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所淹没,感觉自己和这篝火
一样,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她带来温暖。
“这里有狼吗?”她看看周围越来越浓的黑暗问。
“没有,这儿是华北,是内地,仅仅是看着荒凉,其实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
之一,你看就这条路,平均两分钟就有一辆车通过。”
“我希望你说有狼的。”她甜甜地笑着,看着大群的火星向夜空中的星星飞
去。
“好吧,有狼,但有我。”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话,在火边默默地坐着,不时把一把秸秆放进火堆中维
持着它的燃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辑的手机响了,是白蓉打来的。
“和她在一起吗?”白蓉轻轻地问。
“不,我一个人。”罗辑说着抬头看看,他没有骗谁。自己真的是一个人,
在太行山中的一条公路边的一堆篝火旁,周嗣只有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山石,头上
只有满天的繁星。
“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但你和她在一起。”
“。。。是。”罗辑低声说,再向旁边看。她正在把秸秆放进火中,她的微笑同
蹿起的火苗一起使周围亮了起来。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写在小说中的那种爱情是存在的吧?”
“是,我信了。”
罗辑说完这四个字,立刻意识到自己和白蓉之间的距离也真的有实际的这么
远了,他们沉默良久,这期间,细若游丝的电渡穿过夜中的群山,维系着他们最
后的联系。
“你也有这样一个他,是吗?”罗辑问道。
“是,很早的事了。”
“他现在在哪儿?”
罗辑听到白蓉轻笑了一声:“还能在哪儿?”
罗辑也笑了笑:“是啊,还能在哪儿。。。’
“好了,早些睡吧,再见。”白蓉说完挂断了电话,那跨越漫漫黑夜的细丝
中断了,丝两端的人都有些悲哀,但也仅此而已。
“外面太冷了,你到车里去睡好吗?”罗辑对她说。
她轻轻摇摇头,“我要和你在这儿,你喜欢火边儿的我。是吗?”
从石家庄赶来的维修车半夜才到,那两个师傅看到坐在篝火边的罗辑很是吃
惊:“先生,你可真经冻啊,引擎又没坏,到车里去开着空调不比这么着暖和?”
车修好后,罗辑立刻全速向回开,在夜色中冲出群山再次回到大平原上。清
晨时他到达石家庄,回到北京时已是上午十点了。
罗辑没有回学校,开着车径直去看心理医生。
“你可能需要一些调整,但没什么大事。”听完罗辑的漫长叙述后,医生对
他说。
“没什么大事?”罗辑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我疯狂地爱上了自己构思
的小说中的一个虚构人物,和她一起生活,同她出游,甚至于就要因她和自己真
实的女朋友分手了,你还说没什么大事?”
医生宽容地笑笑。
“你知道吗?我把自己最深的爱给了一个幻影!”
“你是不是以为,别人所爱的对象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有什么疑问吗?”
“不是的,大部分人的爱情对象也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他们所爱的
并不是现实中的她(他),而只是想象中的她(他),现室中的她(他)只是他们创造梦
中情人的一个模板,他们迟早会发现梦中情人与模板之间的差异,如果适应这种
差异他们就会走到一起,无法适应就分开,就这么简单。你与大多数人的区别在
于:你不需要模板。”
“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
“只是像你的女朋友所指出的那样,你有很高的文学天赋,如果把这种天赋
称为病态也可以。”
“可想象力达到这种程度也太过分了吧?”
“想象力没有什么过分的,特别是对爱的想象。”
“那我以后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忘掉她?”
“不可能,你不可能忘掉她,不要去做那种努力,那会产生很多副作用,甚
至真的导致精神障碍,顺其自然就行了。我再强调一遍:不要去做忘掉她的努力,
没有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你生活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的。其实你很幸运,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能爱就很幸运了。”
这就是罗辑最投入的一次爱情经历,而这种爱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次的。以
后,罗辑又开始了他那漫不经心的生活,就像他们一同出行时开着的稚阁车,走
到哪儿算哪儿。正如那个心理医生所说,她对他的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当他
与一个真实的女性在一起时,她就不会出现。到后来,即使他独处,她也很少出
现了。但罗辑知道,自己心灵中最僻静的疆土已经属于她了,她将在那里伴随他
一生。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所在的世界,那是一片宁静的雪原,那里的天空永
远有银色的星星和弯月。但霄也在不停地下着,雪原像白砂糖般洁白平润,静得
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上面的声音。她就在雪原上一间精致的小木屋中,这个罗辑
用自己思想的肋骨造出的夏娃,坐在古老的壁炉前,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现在,在这凶险莫测的航程中,孤独的罗辑想让她来陪伴,想和她一起猜测
航程的尽头有什么,但她没有出现。在心灵的远方,罗辑看到她仍静静地坐在壁
炉前,她不会感到寂寞,因为知道自已的世界坐落于何处。
罗辑伸手去章床头的药瓶,想吃一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就在他的手指接
触药瓶前的一刹那,药瓶从床头柜上飞了起来,同时飞起来的还有罗辑扔在椅子
上的衣服,它们直上天花板,在那里待了两秒钟后又落了下来。罗辑感到自己的
身体也离开了床面,但由于睡袋的固定投有飞起来。在药瓶和衣服落下后,罗辑
也感到自己重重地落回床面,有那么几秒钟,他的身体感觉被重物所压,动弹不
得。这突然的失重和超重令他头晕目眩,但这现象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很快一切
恢复正常。
罗辑听到了门外脚步踏在地毡上的沙沙声,有好几个人在走动,门开了,史
强探进头来:
“罗辑,没事吧?”听到罗辑回答没事,他就没有进来,把门关上了,罗辑
听到了门外低低的对话声。
“好像是护航交接时出的一点误会,没什么事的。”
“刚才上级来电话又说了什么?”这是史强的声音。
“说是一个半小时后护航编队要空中加油,让我们不要惊慌。”
“计划上没提这茬儿啊,”
“嗨,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