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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意想知道秘密的话,她当然可以告诉她,不过,这秘密一旦说出来,就有些煞风景。原来女一号心目中最崇拜的男明星,是美国好莱坞的当红男演员汤姆·克鲁斯,在需要出感情的时候,她就迫使自己的脑海里出现汤姆·克鲁斯的形象,通过一种移情的作用,把和自己演对手戏的男演员,变成汤姆·克鲁斯,感情刷地一下就出来了。
结束和女一号的谈话以后,钟秋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把自己关进了浴室,调好了水温,任凭哗哗的流水冲刷着自己。电视连续剧正按计划很顺利地进行着,有时候,钟秋的感觉非常好,觉得这是她拍得最好的一部电视剧,她投入了大量个人的感情,而这一点恰恰是以往拍摄电视剧所不具备的。可是有时候,钟秋又显得信心不足,她觉得自己一些意思并没有阐述清楚,沟通从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很可能别人觉得一点都没意思。再说,连演员都难以理解导演的要求,又怎么可能苛求观众在将来明白剧中的思想。在同行中,尽管钟秋以善于运用逻辑思维闻名,但是在电视连续剧即将拍摄完成的时候,钟秋突然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担心自己的这部电视剧由于理念太强,会让人觉得人物性格不合理,因此影响收视率。
钟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开始,她还在设想明天的戏,应该怎么拍摄,应该如何启发演员。渐渐地,脑子开始不听使唤,天马行空,一个劲地胡思乱想下去。她想起自己在煤矿当工人时的情景,那时候有很多人偷偷地喜欢她,她是宣传队中的台柱子,宣传队演出结束,一些青工磨蹭着不肯走,就是为了看看她卸了妆之后的模样。她能够感觉到他们炽烈的目光,能感觉到在她背后议论着什么。钟秋常常收到一些没头没脑的纸条,用不同的字迹写着,有时候是一首小诗,有时候是一段关于爱情的格言,有时候是一段毛主席语录。毛主席的语录被到处引用,譬如有一次,她收到一张纸条,上面恭恭敬敬地写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让她最哭笑不得的,是在这段语录下面,又补了一行小字,内容十分猥亵:“秋,我想你,想和你睡——觉!“钟秋至今也想不明白,写纸条的人,为什么要在睡觉两个字中间划上一个破折号,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很愤怒,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那些围着她打转的男人,很多人都被列为嫌疑犯,然而一直到最后,钟秋也确定不了究竟是哪个下流的男人,写了这么一张没出息的纸条。
钟秋从自己的青春岁月,想到了母亲冷悠湄的青春岁月。她猜想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冷悠湄从不对儿女说年轻时的事情,由于她严守着自己情感的秘密,别人只能用猜测来完成这些想象。在临死前,冷悠湄虽然对钟秋承认了她喜欢杨如盛,但是她为什么喜欢和怎么喜欢,对钟秋来说,仍然是一个说到一半的谜。这个谜多少年来,一直萦绕在钟秋心头,她百思不解,始终找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作为女儿,钟秋可以替母亲找到许多不应该喜欢杨如盛的理由,他显然愧对冷悠湄的一片深情,而且在关键的时刻,令人难以置信地背叛了她,给冷悠湄以及她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羞辱。有一段时期,杨如盛曾是钟家儿女们最仇恨的对象,他们对他的仇恨,远远地超过了对包巧玲的敌视。
杨如盛死于八十年代中后期,钟秋闻讯以后,毅然决定去参加他的葬礼。当年的许多文工团员,接到讣告以后,纷纷赶赴杨如盛所在的那个县城。在遗体告别仪式之后,人们聚集在一个小会议室里,缅怀杨如盛的一生。钟秋忘不了那天异常的气氛,因为活着的人在谈论死者的时候,其实只是变着法子,乘机诉说自己的私事。包巧玲的发言最长,她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中,大谈自己怎么幼稚,怎么禁不起诱惑,怎么在男女问题上屡屡犯错,结果一次又一次地给杨如盛造成伤害,包巧玲把自己的过错,统统归结为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这种盛行于文化大革命中的认错方式,不仅让钟秋感到很别扭,而且觉得十分荒唐。在场的老文工团员们,不止一个人脸上流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
由于杨如盛是当年的老文工团员中,不多的被打成右派的人,又由于他的经历最坎坷,因此缅怀的主题,渐渐转移到了对死者的惋惜和颂扬上面。大家难以忘怀的还是杨如盛年轻时的风流倜傥,他当时红极一时,是戏剧学校英俊的高材生,是文工团中的第一号男主角,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于。话题离不开他当时演戏如何出色,如何能得到市民的欢迎,大家一致认为,他如果不参加文工团,继续留在戏剧学校里深造,在表演上的天分得到充分发挥,前途也许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参加聚会的文工团员,有许多都是杨如盛戏剧学校的同学,他们都知道他的绰号叫“秋海棠“,知道这个绰号对当时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后来大家虽然各走各的路,大多数人改行了,然而谁都不相信当年那么年轻有为的杨如盛,最后竟然会潦倒到这一步
那位叫作卢文君的老文工团员,向大家追述了文革后期曾经见到杨如盛时的情景。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卢文君路过杨如盛落难的那个小县城,很冒昧地和他见了一次面。
她所以称自己和杨如盛的见面有些冒昧,是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杨如盛有一段旧情。大家知道杨如盛后来的生活有些潦倒,但是到底如何的不幸,缺乏一种直观的认识。
现在,卢文君说的事,让大家见到了他不幸的一个侧面。当时她曾和杨如盛所在县剧团的领导谈过一次话,大谈杨如盛过去怎么了不起,那领导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笑着对试图为杨如盛打抱不平的卢文君说:“杨如盛这人有什么用,在我们团这么多年,除了上台翻两个跟头,什么角色也演不了,我们是地方戏,是小剧种,他可连方言都不会,上了台又不能开口,不开口还演什么戏。你说他当年总是演主角,可他在我们这,连跑龙套都多余,是我们白白地养着他。”
在缅怀聚会上,卢文君含着泪复述上述那段话的时候,在场的人差不多都被打动了。
不止一个人为杨如盛的命运变化,流下了感叹的眼泪。杨如盛身上的那点武功底子,还是小时候跟唱京戏的姐姐学的,幸亏有了这点童子功,要不然连饭也吃不上。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在台上连跟头也翻不动了,他的处境更加潦倒,更加凄楚。开始很辉煌的人,结果却是那么黯淡,那么凄凉,人生的苍凉由此可见一斑。在缅怀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已经成为老太太的卢文君,把钟秋拉到一边,很动情地对她说:“当年冷大姐一直关照杨如盛,主要是爱惜人才,人才不容易哇,你母亲是一个很好的大姐,杨如盛当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农村,是你母亲千方百计把他又弄到了文艺界。可杨如盛运气实在不好,也怪不了别人,秦琼卖马,蛟龙困在浅池里,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对了,一眨眼,冷大姐也已经死了好几年,你看,我们这一代人牙都掉了,都老了,都差不多了!”
陶红决定搬到了钟夏的公司里去住,钟夏的公司发展迅速,房子又扩展了好几间,相邻的一家公司倒闭了,钟夏毫不犹豫地将那房子吃了下来。现在,陶红又成了公司的一员。陶红走了以后,公司里又来了两个女孩子,都是大学毕业生,一个还没结婚,另一个结了婚刚离婚,这两个人都借住在公司里,下班以后,打开折叠的钢丝床,公司就成了女生宿舍。陶红宁愿自己住宿舍,也不想再在继母那里待下去,那两个女孩子刚开始总有些先入为主的意思,不大把陶红放在眼里,很快就发现她和钟总的关系非同一般,再也不敢小看她。这年头,在公司里做事的女孩子都很乖巧,知道有一种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于是两人串通一气,背后说陶红的坏话,当了她的面,都客气得不得了。
钟夏的生意做大了,人倒并不比过去更忙。有不少人步钟夏的后尘,也想在公墓上做文章,由于钟夏先走一步,抢先了一着,谁也对他形成不了威胁,经过新一轮激烈的竞争以后,他已成为这个城市中,当仁不让地做墓地生意的龙头老大。哪家死了人,要买墓地,首先想到的就是找钟夏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