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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一个符号。当我走进教室,德国文学史专家洛赫太太大吃一惊,说:“赵,你怎么啦?只有进监狱的犯人才理成这种发型!” 今天看来,平顶头这个符号毕竟很幼稚,属于低层次的攻击,同用烟头烧手腕的水平差不多。 男人在失恋后往往去酗酒、赌博,从不抽烟到一根接一根,精神委靡不振,被击倒在地,爬不起来。 极端的例子是自杀。 自杀的本质是向自身发起攻击。这攻击的能量和决心有多大啊!男女自杀现象都有。19岁的我则向世界、向知识王国发起攻击。 首先是在无意中悲愤地敲开西方古典音乐神圣、崇高和庄严的大门。不久便毅然去冲破文理科的界线。 失恋的创伤越大,越悲愤,攻击的力度也越大。两者成正比。 当年我失去的是一个女生,获得的却是一个哲学的世界观,一个涵盖文理科的广大世界。“世界哲学”是它的精华,其中包括自然哲学。归根到底是天地人神四重结构。写成英文是:God · Nature · Man(上帝·自然·人)。 这才是永久性的符号,比烟头烙下的被烧焦的伤疤要永久得多,也高级得多。所以什么样的人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方式。 在北大求学时期,对于我,爱的目标大位移是件大事。没有位移,就不会有我后来走向成熟。如果有来世,我愿我的初恋再遭惨败,然后再来一次爱的攻击目标大位移,决心干一番大事业。 用自杀的勇气去干一番事业便是“人生使命感”了。“人生使命感”可以造就一个人的终身康泰、坚定和幸福。 大把的金钱可以保证买到感官享乐,但不一定能保证买到心的坚定、康泰和幸福。因为金钱买不到“人生使命感”。这种感觉有一种神性,它只能来自一个人的内界。它没有标价。 毕业的时候,当我1961年8月走出北大,我已经是一个负有“人生使命感”的年青人了,尽管我脸上还有不少稚嫩或稚气,但骨子里或在精神构造上却是一名经历过枪林弹雨洗礼的战士。 五、 关于善的德国和恶的德国 自1957年冬,温德先生和我便成了忘年交。我估计他那年大约是70来岁的样子,我是刚好处在19-20岁之交时期。 他是单身汉,日常生活由仆人照顾。他偶尔也备备课。遇上他忙,他就在小客厅的隔壁小书房打字,让我自己随心所欲地挑选唱片,自己放,自己听。当然他也听。他说,他最爱边听音乐边打字。 今天我还记得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和打字的声音相互交织在一起的情景。温德先生对我说:“随时欢迎你来听音乐,不碍事。”(其实他内心有种孤独感) 这样,每隔两、三天我就去。寒假几乎天天泡在朗润园。不到半年,西方古典音乐的精神便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流进了我的血管。当时我已经感受到了这些作品传达出来的是人类尽善尽美的境界。西方古典音乐无疑是西方文明的精华之一。 又是在一个下雪天的深夜,我从温德先生家小客厅走出来。在池塘岸边一株小柳树面前,我站住了。我用右手拂去树上一层雪,内心的一句独白是:“小兄弟,你冷吗?” 我把柳树看成是人类的兄弟。西方古典音乐开始培养了我的“以宇宙万物为友,人间哀乐为怀”的敬畏和泛神论情感。它和庄子的“泛爱万物”是相通的。 这样的情怀同“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或观念是格格不入的;同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切恶也是水火不相容的。 我想起1933-1945年的德国纳粹运动的非理性和邪恶。 一个贡献了贝多芬、莫扎特、巴赫和舒伯特……的民族为什么会变得那样残酷?高贵、崇高同邪恶、残酷何以能在一个民族身上并存? 1958年我同东德留学生君特一起看一部波兰电影,有纳粹军官枪杀波兰犹太人的镜头。君特突然低下了头,说:“我为我是个德国人而羞愧!”许多年,这句独白常常回荡在我的耳际。的确,有两个德国:善的和恶的。爱因斯坦是这样区分的:1933年1月希特勒上台,当时爱因斯坦正在美国访问。3月他发表“不回德国的声明”。他说:“我希望比较健康的气氛不久便会在德国得到恢复。我也希望将来像康德和歌德那样的德国伟人,不仅时常会被人纪念,而且也会在公共生活里,活在人民的心坎里,并永远受到尊敬。” 可见,康德、歌德、莫扎特、贝多芬、巴赫和舒伯特……是善的德国这一面。希特勒和纳粹运动则是恶的德国这一面。  '返回目录'  
爱的目标大位移(6)
希特勒是领路人。他把整个民族引领到了一条邪恶的歧途,对人类犯下了滔天大罪。1959年我读中国思想史,读到杨雄的论述,不禁折服,拍案叫绝:“人之性也,善恶混。修期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 “导师失路,则迷途者众。”(南朝·宋·朱昭之) 是希特勒一个人“误导”的过错吗?德意志民族没有罪吗?我说的是集体罪。 英、法这两个欧洲国家不是也有丑恶的一面吗? 火烧圆明园正是丑恶的阴暗面犯下的滔天大罪。如果中国人把凡尔赛宫烧光,法国人作何感想? 二战中,意大利人在墨索里尼这位“领袖”的误导下也干尽了坏事。这个民族不是也有善恶两个面吗?但丁、达·芬奇、拉斐尔和许多伟大建筑师,以及伽利略等人代表了善这面,而墨索里尼则是恶。看来人性中的善恶不仅是某个民族的个别现象,而是普遍世界的人性或善恶的普遍世界性。——久久沉醉在西方古典音乐场中,我很自然地会联想到这些。音乐的功能是创造幻想,激活联想。 侵略者发动战争总有他们的说法或观念。 观念、思想有两面性。它们既创造了人类文明,帮助人类脱离野蛮和愚昧状态,但也制造了无数的邪恶。 毕业前夕,在我的头脑里形成了这两个命题(其实是同一个命题的两个侧面):在人类文明史上,有哪些观念或思想帮助过人类?在人类文明史上,有哪些观念或思想损害过人类? 损害,即误导。 有一天,我把这两个命题译成英文去求教于老温德,看看是不是符合英国人的语言习惯。(大学6年,我对英文这种语言发生了极大兴趣。不过我在它身上花的时间并不多。我永远是通过读一本英文原著去渐渐熟悉这种语言)。经过温德先生的修改(时间是1961年6月),这两个对称命题写成了纯正的英文: 1. Ideas that Have Helped Mankind. 2. Ideas that Have Harmed Mankind. 那天温德先生告诉我,英国哲学家罗素已经就这两个命题写成过论著(均在1946年发表过)。不过我始终没有读到它们。 “9·11”后,以及阿富汗、伊拉克战争爆发,自杀性汽车炸弹频频在许多地方爆炸,更迫使我想动手撰写这两本书。当然,我首先要阅读罗素的论述。我确信这两个命题远没有被人穷尽。因为它们特别有现实意义。我要把人的思想同人类语言、人脑构造合在一起来论述。 语言、思想和战争是分不开的。 人类语言和思想既有功也有过。 这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锋利剑有双刃。 过些年我打算动手写两本书,题目就叫:《哪些思想有益于人类?》《哪些思想误导过人类?》 或者把它写成一本书:《人:会思想的动物》,上下两册,分别冠以上述题目。 西方的泛神论思想便有益于人类。 它的核心是把大自然同上帝等同起来,写成一个复合名词:GodNature。 “德意志至上”这种思想便误导过德意志民族。 “正义”这一思想很含糊。它既有益于人类,也误导人类,直到今天。以巴冲突不断便是一个例子。双方都说“正义”在自己这一边。美国和拉丹的冲突也是围绕“正义”展开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孔子的思想。这个命题才是有关“正义”最好的定义。 在人类历史上,“阶级斗争”是个很重要的思想或概括。用它来把握、理解和梳理中国历代农民起义是恰当的。不过若是把它滥用,借题发挥,成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东西,便是一种邪恶和犯罪了。我指的是这种提法: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真理和谬论仅差一步。 今天的中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