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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把这玫瑰花送给你,转交给女朋友吧!”
“谢谢,不用啦。”他脸色愈加红了,“真的不用的。”
“我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是哪里人?”女孩儿问。
“北方人。”他含糊地说,“最近刚来上海。”
“来上海之前呢?”
“去过好些城市。苏州,无锡,南京,宁波……”
“无锡?你去过?”戴棒球帽的男子问,“什么时候去的?”
“那是……”
“其实送给女孩子玫瑰花是不错的礼物噢。虽然有些干了,但是还是很漂亮的。”女孩儿已经将玫瑰花枝解开,递了过来。“送给你女朋友吧。真的。”
“我不要,真的不要。我给她的得是我自己献出来的。不能随随便便的。不是,我不是说拿你们的东西随便,我是说,我得用真心去对待她。”
“看看,”女孩儿伸手拍了一下戴棒球帽的男子的颊,“人家就比你真心得多。”
“我去问问司机车怎么样了。”他觉得自己的脸愈加红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好好。如果开了得告诉我们呀。”戴棒球帽的男子说。
“否则我们就成了流浪猫被丢在半路了。”女孩儿说。
“你发觉了吗?”看着那个男子步上客车,我轻轻拿过她手中的玫瑰花枝,抚摸着柔软的花瓣。
“发觉什么?”
“他好象真有些爱上你了。”我说,“否则脸干嘛那么红?”
“这个男孩儿有女朋友了。”她说,“而且估计是初恋,你看那脸的红法。你这样厚脸皮的男的,跟人就没法比。”
“他刚才提到,”我说,“他去过无锡。”
“那又怎么样?”
六十二
“我们说他眼熟,也许是因为我们在无锡哪个场合看到过他。”我说。“或者他看到过我们。在无锡。可惜没来得及问。”
“你过敏吧。”她说。
“不是过敏。”我说,“我近来总觉得有些怕。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祥的预感。”
“拍电影吧你。”她说。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
“要打电话?”她问。
“不是。”我说。
“那干嘛开?不怕家里人找吗?”
“我问问无锡的朋友,看情况怎么样了。”我说,“当然是发短信问。”
手机信号接通,随即亮起了字样:4条新信息。
“新鲜。”我说。“几百年都没人给我发短信的。”
“是谁的?”她问。
“我父亲的。”我说,“4条都是他一个人发的。”
我按下阅读信息的命令,跃上屏幕的是数行字,如下:
无论身在何处,务必尽快回家。外婆病已复发,已扩散,现住第五人民医院。
重复,外婆病已复发,已扩散,现住第五人民医院。
无论如何,先回家。一切既往不咎。
回家就好。父母匆告。
她默无声息地看完短信,然后看我的脸。
我读罢4条短信,每条都是同样的内容。
我关掉手机,看着屏幕变暗,随即抬起手来伸在额前。
悬峙在头顶的太阳,散发着惊人的热力。花圃中紫色的花朵,沐浴在金色的光流之中。
我咳嗽了几声。
她将头靠在我的右肩。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静静聆听着马达声、自行车铃声,鸟叫声,树叶的沙沙声。
“是真的吧。”她说。
“我爸妈孝,”我说,“不会开这么不吉利的玩笑。该是真的。”
“回去吗?”她问,伸手轻轻抚我的脸,“我知道,你爱你外婆的。”
我侧首看她。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然后,仿佛是一个暗号所致,我们不约而同地微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说,“好象是个不错的借口。如果现在回去。家里会既往不咎。我们又有台阶下,不会显得太灰溜溜。我是因为外婆的病而回去的,不是向他们投降。”
“说得像打仗一样。那是你的爸妈。”她说。
“还有你的爸妈。”我说。
她的头靠在我的右肩。
我伸出手指,从草坪上拔下草来,扯断。断落的草叶落在我的裤子和鞋子上。她观察着我的动作。
“结束私奔,回去?”她说。“然后?”
“然后,”我说,“你回学校报到,我去探望外婆。跟爸妈道歉。跟警察局和各企事业单位道歉,说麻烦他们了。然后我回学校报到。继续过每天上课、应酬、机械化的生活。”
“那样的话……”
“而且,”我说,“我们将不再能相爱。”
“是吗?”
“是的。”我说,“能感觉得到。如果这一次我们回去了,我们离开了,我们就不会相爱了。”
“不会的。”她伸出手来,抚了一下我的耳朵,“我是爱你的。”
“虽然这次私奔很草率,很卤莽,很不让你快乐,”我说,“但是你得相信的是,如果不是这样的处境,我们不会相爱如斯。这是一种语境,一旦消失,我们将不会再爱对方。”
“那你的意思是说,不回去?”她问。
“你希望我回去吗?”
“我不知道……”
我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汽车车窗上的人脸,看上去像一个个恐慌的标本。
“我们现在进都进不得,退又退不得。”我说。“我们回哪里去呢?”
“那怎么办呢?”她问。
天空中此时出现了一片紫色的云影。庞大的云系,流动不息地奔涌而来,将阳光轻轻的尘封其中。犹如海潮中的岛屿。
我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儿云,然后看客车。客车们依然如钉在地面般一动不动。
“等吧。”我说。
“一直等着?”她问。
“改变能改变的景况,接受不能改变的事实。”我说,“我对不起外婆,可是,现在,车子堵了。什么时候解除都不知道。对于命运、世界以及很多很多太宏伟的东西,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这么想。先想现在,过去已过去了,将来是不确定的。现在已经不是我是否愿意回去的问题了。而是我们是否回得去。”
“消极。”她说,“车总会疏通的。”
“那么一切等到通车时再说吧。”我说,“等车流疏通了,我们再来想是否回去的问题。人的念头是千变万化的。谁知道那时会出什么样的事情?现在是真实的。所以我们只想现在。别多想了,好吗,我的海伦?也许汽车通了,我们就要永远分开了。不要想了。我们总要割舍掉一些什么。现在,好好的,想我一会儿。我们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
“你难过吗?”她问。
“我们得这么想,”我说,“人生活在世上,就是来承载痛苦的。幸福是片段的,痛苦是持久的。我们生活着,是因为只要活着,就永远有幸福的可能性。所以我们安静地等吧。再以后的事太多,我们不可能把追悼词和棺木质地都事先算好。充其量我们能做的,不过是为我们的爱情写一个结尾,给我们的儿子起名,叫做张牧云。如果这是我和你最后一天在一起,那就让这一天过得安静一点,少点烦恼吧。”
“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时间过去。对吧?”她问。
我回过头来,迎着她的目光。
她的笑意还抿在嘴边。
这刻意的戏仿。
这永恒的时刻。
我让自己的嘴角尽可能勾出幅度大的微笑来,然后抚了一下她的鼻子。仿佛永恒的车流依然停峙在仿佛永无结尾的长路之上。
时间绵延不断,了无绝期。让人产生了堵车想呈现永久性这一错觉。
风慢慢吹了过来。较之于我和她初遇的下午,风已带了点令人喜慰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