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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竹越听越心焦如焚,瞧着那些乱麻麻的字抓耳挠腮,想不到识字除了摇头晃脑「子曰诗云」,还竟能有这般乐趣。忽听有人笑道:「花姐也来了。」
吃惊瞧去,见楼上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美人,却是袭人。虚竹大喜,钻出去将袭人抓住。
袭人瞧清是虚竹,脸色大变。
虚竹忙向袭人安慰地笑笑,问候一句:「你在这还好吧。」
接着急切问:「快!你快给我说说,这都是些什么名堂?」
袭人惊魂不定道:「这是春文楼,那里是春舞楼,尤姐姐想出的主意,招徕客人。」
虚竹点点头,又急切道:「你快再给我说说,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袭人看向春文,轻念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袭人念得面红耳赤,而虚竹听得半清半楚,只晓大意,好不明白,守着妓女看这些是为哪般?上楼按倒一个不就完了,何苦干烧暧昧,如此疯疯癫癫?
袭人见他迷惑,道声:「老爷请!」
将虚竹从台后引到了春文楼上。
楼上的布幔里坐着一行十几个人,也都戴着面具,拿笔对着纸张,有的沉吟不定,有的奋笔如飞。
虚竹不识字,正因于此,对读书人向来恭敬,拘谨止步道:「这——我还是不要打搅他们了。」
袭人这时已稳些情绪,轻声道:「不妨,那人老爷是该认识的,总去玉花轩送肉的张屠户,如今发了大财,整日玩在这里。」
虚竹想了想,没想起哪个是张屠户,但很惊奇:「杀猪的也来写书?怪不得有人骂骂咧咧像来买肉的。」
到张屠户后面探头看了看他正写的东西,故作领会点点头,再看其他人,突然意外见到一个女子,这人戴着面具,但头饰和衣服却分明是个女子。吃惊走到这女子身边,好奇打量,那女子抬头望向他。
袭人道:「苏小姐,这位是我家老爷,水月洞天的东家。」
女子立起见礼。
虚竹听果真是个女子,禁不住惊问:「你也在这里写春文?」
女子没直接回答,拿起所写念道:「阳照壁,壁水流。妹妹河边剖鱼,蹲下剖开两只小鲍鱼;风吹裘,裘毛动。哥哥扬鞭上马,胯下再加一条大肉鞭。」
女子吟诵之时洋溢灵秀之气,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动听,娇语悦耳,却大放粗话,最后一句浪如老妓,听来却又风趣暧昧。
虚竹又是吃惊,又是心神一荡,越想这句越觉有趣,由衷大赞:「妙啊,又形象又工整,真是好文章!」
旁边叹了一声,道:「唉,如此没有文意,却有人说是好文,真是笑话!」
说话的人是另一个写春文的,说着向虚竹看来,袭人介绍道:「老爷,这是秦公子。」
虚竹未及说话,那个苏小姐冷冷道:「文意?请教这位文兄,文意何解?」
这个秦公子沉吟着一时语滞,苏小姐接着自问自答,啾啾燕语道:「所谓文意,一般是看不到的,只能令人感觉到,就像人身里藏的魂儿,人没了魂儿,是行尸走肉,而花木没了魂儿,就只能昙花一现。好些个艳文,洋洋洒洒,却戛然而止,多数是因为没有文意,花一开就败了,意断文止,尽管词语华丽,铺垫也甚多,却没有主脉,又哪能枝繁叶茂,落叶归根呢?主脉越是根深,越是基厚,这棵大树才能越是葱郁高大,生机勃勃。故而有了文意,才可称之为文章,不然言之无物,只不过是淫字的干枯堆砌罢了。只有意味深长,不论言语是否生动,辞句是否华美,甚至故事人都耳熟能详,这些都并不重要,要知世上所有文章,都不出仓颉造的那几千个字;所有风花雪月,也都不出男女自始以来的那点儿事。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是人是文,皆是如此,但凡有了自己的魂儿,也就有了与众不同,只要有了自己的文意,也就有了自己的文章。」
秦公子眼中露出惊异,显然是吃惊苏小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虚竹也很意外,这个苏小姐写的文字粗俗易懂,说出的话却似乎很深。
苏小姐再道:「识文即识意,我这用心写来的东西,你不喜欢,不看也罢了,但妄贬其中文意就未免狭隘。世事如棋,人心似海,谁人敢妄言看透,文章亦是如此,千文千意,各有所见,见解不同,观意不语才是君子所为。」
秦公子低下头去,似乎示弱难堪,突然又讥笑道:「小姐听听外面那些叫骂,小姐是来为君子写书的么?」
苏小姐道:「兄说不错,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淫词艳句难容大雅之堂,看客固然意兴勃发,孰不知本小姐也自乐其中。两乐同悦,却也两不相干,各娱各乐,何来相互唾弃?入俗,亦不能免俗。若嫌粗鲁俗愚,那么留家自己清高好了,又何必费时费力来这里凑热闹?」
秦公子在面具后冷笑,摇头道:「小姐说『各娱各乐』,理应不错,可小姐仍是清高了。多少写客就是单单为看客的喧嚣而来的,正如那边的脱衣女,台上台下,都是人性使然,无厚无薄,虽说是有了舞女才有了看客,但舞女也是无法拒绝看客的,没了看客,舞女又脱给哪个呢?所以与其说『入俗,亦不能免俗』,倒不如说『入俗,则不可不俗』。」
苏小姐迟疑一下,语气也似笑了,道:「兄台这话是不错,寻欢作乐的看客大多是把文章看作脱衣舞的,写客想要不脱也是很难,更也无法拒绝看客的乱叫乱嚷,但看客来此就是为取乐的,且情境如此,气氛使然,随兴叫嚷,亦是无可厚非。」
虚竹听到这里,忙点头赞许,他刚才就是情不自禁大叫了一阵,虽连一个字也不识,但越是目不识丁,就越是至诚,其仰慕渴求之心,天地可鉴。听苏小姐接着道:「若文意在胸,不吐不快,那么淡然处之就是,脱不脱,何时脱,自是在我一支笔,其实文有文意,舞也有舞意,好的春舞除了展示淫色,还能够舞出淫色以外的气质,那才是雅俗共赏。」
秦公子点了点头,叹道:「可是瞧瞧那些看客,一面叫嚷『脱衣服』,一面又叹气看不到真正的大家闺秀,埋怨女子笑容太假,想念以前雾里看花,可真给他们雾里看花了,他们又说看不真切,脱得太少,脱得太慢。等到女子一丝不挂,他们又大失所望,觉得也不过如此,却不知女子最美丽最动人的时候,他们已经错过了。」
苏小姐点头赞同,二人似越说越投机。
虚竹忍不住好奇问:「女子最美丽最动人?那是什么时候?脱到一半么?」
秦公子摇摇头,瞧着苏小姐,微笑道:「是她们戴着面具的时候。」
虚竹一笑,心里不以为然想:「他卖这个关子,原来是拍苏小姐的马屁。」
果然苏小姐眼中笑意更浓,再道:「确实如此,正是因为有了什么样的看客,才有了什么样的表演,春文也一样,许多在脱光之前突然断续,正好比一个顽男,心知终不会令女子满足,便在挑逗之后,一刀阉了,昂首而去。」
苏小姐咯咯一笑。虚竹和袭人听的有趣,也随着呵呵笑起。
秦公子摇头笑道:「如此也是情非得已,诚如小姐所言『意断文止』,有些只忙着开枝散叶,却没有根深的文意支撑,强续则干枯乏味意同嚼蜡,与其疲软汗惭,不如撇下女子,叫她又爱又恨,牵肠挂肚,总比叫她失望轻视的好。」
苏小姐笑道:「就是如此,只有『文毕而意不断』,才能圆满欢喜。」
虚竹听着连连点头,心中惊异,想不到作文竟如男女床第,如此想来他倒是越想越明白。
女子春情发作,鲍鱼湿透,可男子一直磨磨蹭蹭,女子急了自然叫骂,男子不肯上马,女子便要一脚踢开,另寻他欢。反之,女子懵懵懂懂,还没听清情话,又或连男子的脸都未看清,突然来一条大肉鞭,除非是花痴呆傻,不然一定厌之逃离。只有你情我愿,互相爱慕,一个用情写,一个用心读,如此才能情心相悦,渐入佳境。然而,渐入佳境之中,男子阳痿早泄,女子便成怨妇,这便是『意断文止』,而『文毕而意不断』,则是男子事毕离去,女子仍飘飘欲仙,美美回味,这自然是莫大欢喜了。
虚竹默思于此,微笑之中又微微一叹,暗道:「如此看来,写一篇文章真是不易,且不说情心相悦渐入佳境,就是你情我愿也是很难,人人秉性各异,年龄嗜好相差甚远,遇到互相能对上眼的也真是难得。」
他叹后却发现,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