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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铮冷冷出声:
“住手!”
—个旋步煞住去势,裴望春面孔惨白,双目中亦赤光漓漓,他努力挺直腰身,话声却是从唇缝中进出来的:
“师兄,全怨我学艺不精,替华山一脉丢人现眼,还请师兄按门规处置……”
郭铮阴沉的道:
“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切且等回去再说。”
钱来发也像个事外人一样附合着道:
“可不是,如今大敌当前,该怎生合计着把敌人放倒才是正办,处置不处置,乃是另外一码事,现在谈论,不免言之过早……”
楚雪凤和焦二顺差—点笑出声来,两个人拼命忍住,各将视线瞥向一边。
当然,华山来人的反应完全不同,齐百岳首先大喝一声,火爆的道:
“钱来发,你犯不着得了便宜卖乖,站在那里说风凉话,场面才只是开始,离着胜负之分还远得很,你以为你就吃定了?”
钱来发忙道:
“齐朋友,你别误会,我决没有这个意思,我全是—番好意,站在你们的立场替你们设想,裴兄不慎失手,引咎请罪,我看着也好生不忍,事实上,他已尽力而为了,对一个尽力而为的人,又何忍苛责?”
第114页
一一四
重重一哼,齐百岳道:
“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这套过门,少在我们面前摆弄!”
郭铮缓缓吁了口气,极为冷静的道:
“来发兄,果然名不虚传,身手了得,我二师弟已经领高招,下—场,还盼来发兄继续不吝指教一—”
钱来发笑颜不改,语气双关:
“不敢当,不敢当,总归要了各位的心愿才行……”
“碎碑手”董良气定神闲的接上来道:
“我想。该论到我向钱大兄领教了。”
齐百岳急道:
“不,容我再来会他—会,我就不信他还有第二次好运道!”
董良并不争议,他—只清亮的眼睛瞅着郭铮,轻声询问:
“大师兄?”
郭铮点点头,道:
“先让四师弟出战吧。”
齐百岳默然了,其实?他们尝不晓得郭铮的心意?甚至钱来发等人又何尝不晓得郭铮的心意?包裹归堆,仅有一个不容他此刻上阵的原因——败军之将,还何他娘的何以言勇?
董良摇摆着两双铁缸似的手掌上前,七情不动的道:
“钱大兄,我向来不用兵器,只以这双肉掌向天下英豪印证所学,切磋技艺,但求少沾血腥,多得善果,却决非有意托大,尚请大兄谅解。”
钱来发暗里冷笑,他思忖着——你他娘素有“碎碑手”之称,练的是“华山派”不传之秘“大落磐掌”,双掌之力,有横击九牛,—对巨忤,而且连体连身,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比什么武器都来得方便,杀起人来更是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居然还口口声声标榜“少沾血腥”、“多得善果”,这算唬的是哪—个二愣子?但尽管心里有数,表面上他仍然谦虚过度的道:
“董兄说的是,一片悲天悯人之心,不须宣扬,也已溢于言表,不过呢,我可没法子空手向董兄领教,因为我没练过“大落磐掌”,痴肉老骨头,恐怕经不起与董兄的巨灵之手相碰撞,所以,呃,只好沿用原来的家伙凑合了……”
董良表现得十分大度:
“悉随尊意,既然是切磋武技嘛,原也犯不着过于认真。”
钱来发笑道:
“那么,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一—”
这词间是谈笑风生,和气生财,但钱来发的动作却与他的表情正好相反,笑声尚在那里萦回未散,他已右臂横挥,斩攻敌人颈项!
董良的反应,有出人意料的快速,钱来发招式前起,他倏闪三尺,双掌翻扬,劲气立卷,宛如两扇无形的铁门封合,“呼”的—声,力量猛烈强浑,似是平地突起的—股激流!
钱来发顺着劲气的涌荡猝然飞出丈外,眼瞅着他肥大的身形凌空侧转,几乎在飞出的同时又折绕而回,蓝芒掣闪,如雨如瀑,紫电精华纵横交织之下,简直像撒下了—面炫目夺神的光网!
一双巨灵之掌便随着董良那疾同石火般的晃掠抛击挥展,劲势仿佛凝成了实质,拧做了一股一股的力道,若铁锤木杵也似穿舞卷扬,空气中不时传来“噗”“噗”之声,而暗涡旋走,尘沙漫升,“大落磐掌”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个有来有往、有打有还的局面,迥然不同于前一阵裴望春那种低迷的窘况,看样子,董良在“华山派”四大高手间虽然敬陪未座,排名第四,但他的修为和排名,却绝不同一码事!双方的攻拒越来越快,出招越来越狠,森蓝的光束游飞闪炫,刚猛的劲力冲激澎湃,每于一发中交错而过之分厘,下险死还生,锋刃矫舞如长虹蛇电,掌势猛旋似石落浪涌,一时之间,居然打成了难分难解。
—旁掠阵的郭铮,全神贯注于二人的拼搏,边嘴里默数着招数的进行,当他数到第七十八招的时候,严肃的面孔上已不觉浮起了笑容。
当笑容刚浮现在郭铮的脸庞上,钱来发突兀顺着董良右掌切空的余劲倒翻而起,董良身形暴挫,左掌划出半道孤度抛打,一抹蓝光便奇快无比的刮过这只手掌,刃口扬抬,堪堪带子一根小指——董良左手上的一根小指。
断指的俄顷,董良并未感受到有什么特殊的痛苦,他只觉得左手小指部位接触到—股迥异寻常的冰凉,然后,很快的又传来一阵火炙般的灼热,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那根小指头弹飞,更不偏不斜的正巧弹飞至郭铮脚下。
于是,郭铮脸上的笑颜便以冻结了一样凝在那里——人在笑的时候,如果忽然又失去了笑的理由,这种情绪上的转变是非常尴尬亦非常难堪的,现在一—郭铮可真叫笑不动了。
目愣愣的注视着脚下那根尚在微微痉颤的小指头,这位“华山派”的首席高手差点便反呕出来,他的双颊肌肉不自觉的往上吊紧,满口牙齿也错磨得“咯”“咯”声响……
董良站在七八步外,几乎是不能置信的瞪圆独眼看着自己的手,不错,这双又厚实、又粗糙的巨掌上确然只剩下了四根指头,原来生长着小指的位置,齐平削断,空剩下—点点血糊淋漓的指根,殷红的鲜血,正沿着手掌蜿蜒流淌,虽说仅乃细细的一条,却仿若流进了董良的心里。
钱来发神色极其抱歉连连拱手,口中呢喃不清的道:
“真是对不住,唉,真是对不住……”
表面上是这副德性,其实他内心却在冷笑:好叫你姓董的受次教训,“大落磐掌”固则力能横击九牛,碎石裂碑,那只是一股浑劲,而人的手掌,任你怎么淬练,到底也脱不开骨肉的结构,充其量,应付普通刃兵堪可无损,若是拿来与“连臂蓝”这等百炼精钢的利器硬碰,肉做的手掌,恐怕就要当场见彩了!
这时,楚雪凤冲着郭铮微微霎眼,声调轻柔得可以:
“郭铮,刚才我看到你在笑一一”
唇角抽搐了一下,郭铮定了定神,却不禁有些迷惘的反问:
“你说什么?”
楚雪凤柔和的道:
“我说,刚才我看到你在笑。”
郭铮沉着脸道:
“这又如何?”
楚雪凤静静的道:
“我要告诉你,郭铮,你笑得太早了,七十八招只代表了一个数目,提示双方较斗的进度,决没有反映其他的意义,因为高手相搏,变化万千,胜负往往便发生在接着来的下—招、下一式上,恍若风云,诡异莫测,你也算高手,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郭铮头一次把持不住了,他愤怒的道:
“你是在教训我?”
楚雪凤一点也不羞恼,态度相当从容:
“这不是教训,是忠言,郭铮,我只是提醒你,任何事情,在尘埃落定之前,有任何喜怒哀乐的反应,都是不切实际的。”
重重—哼,郭铮大声道:
“你也要记住这几句话,希望同样的结论不会发生在你身上才好!”
那边,齐百岳正在匆匆为董良包扎手伤,裴望春则走过来拾起地下断指,拿一块汗巾仔细裹好,双手呈交给郭铮。
钱来发叹了口气对着郭铮道:
“郭铮,实在抱憾之至,一时失手,误伤了董兄,尚请接受我的歉意,并请相信我,我也和你—样难过……”
郭铮故示淡然的道:
“也没有什么,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成规——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习武的人,有几个能求得—身囫囵?”
钱来发陪笑道:
“说得是,我就算—个活生生的实例,然而董兄指断血流,总怪我手下分寸拿捏失准,得罪之处,万乞海涵……”
郭铮面色阴沉的道:
“来发兄不必自责,我们也不敢承受,事实既已发生,就只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