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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文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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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筝在空中找到了平衡,他就把恍子塞在我手里,说:“七少爷,您放吧!”

真好呢!蔚蓝的天空,纵横画了几条细线,各飘着眨眼的龙睛鱼呀,或蜿蜒的蜈蚣,偶尔还可听到铮铮的弦声。可是我的沙雁总出人一头,它展着肥阔的双翼,向上高举,雄踞在天空。

老黄并不闲着哪。他张大了嘴,盯着天上的沙雁,招呼道:“七少爷,该撒线了!”我便把顶在桄头的二指松开,线嗒嗒嗒如流水般地滑出,沙雁也就愈退愈远,且渐渐地低落下来。直到老黄说声:“得!七少爷。”我方止住,沙雁也才向上升起。一下他用笨头布鞋在地上踢了踢,说:“七少爷,风变方向了。”我就牵了线,听凭他的指挥。

晚间,老黄出主意把恍子隔墙扔进院来,由底下系上个红纸灯笼。这个点了蜡烛的灯笼就乘着希望的风,升到天空。那一点点红光,寄托了一家人的欢欣。直到妈在佛前烧了晚香,催了几次,才把这沙雁召了回来。——一是的,任它飞得多远,多高,我手一动,就会又把它召回来。它还是那么憨笑着。我也就带着这个笑容,钻进被筒去。

春深了。爹爹在家闲腻了,快要坐火车出京运动差使去时,严厉地对我说:这些日子外面正嚷着闹疯狗呢,可不准再放风筝了。就借这个题目喊老黄把我那只沙雁给扔到堆房里去了,并嘱咐他,此后不准随便带我出大门。

于是,放了学,我们就跑到后院去踢毽子。腾的一下他能把孔雀翎的毽子一脚踢过枣树尖。

“七少爷,您瞧着!”毽子就笔直地落在他头顶的光疤上了。

毽子又吸引住我了。

可是我那花子好像病了。神情痴痴的,有时又无精打采地嗥嗥叫着。

老黄正提了喷壶在庭前绣球花丛中浇他的花。我请他留心花子,且把我的疑心说出。他说:“七少爷,没事。这是春天!”我问他为什么春天狗就这样,他笑着不说什么。

花子的样子为妈妈见到了,妈说:“别是花子中了疯?”

老黄说:“不会的!我懂得疯狗的样子!”

但散午学的半路上,老黄却告诉我,他已经跟人打听了。说先农坛有个专门治狗的地方。“七少爷,您放心。回头我就带花子去看看。”

吃饭的当儿,妈妈问到花子,他就对妈妈说:“太太,我得带花子看看去。我打听出来地方了。”

妈似乎明白这又是要钱的事,当时就没睬他。

他偷偷地跟我说:“是得去看看,可是太太不出钱呢!太太不管不要紧。七少爷,您放心。”接着他由腰间掏出一把钱来说:“可不知道够不够,这是我工钱剩的。不够的话,七少爷再凑个几吊饽饽钱就许成了。”

我没有,而且我也不想让这孝子破费。我用别的名义跟我妈讨了一块钱,交给老黄了。

“七少爷,使不了这么些。多了我给您剩回来。”他把钱接了过去。

这回我可得自己背书包了。

在体操班上,我告诉学伴儿我的花子好像有了痴病。一个麻脸的同学便跑到我跟前,瞪圆了眼睛,哆嗦着手指说:“快扔了吧!准是疯狗。我南街坊的狗也疯了!”

“麻和尚少搭碴儿!”我气了,“你怎么知道是疯狗?瞎扯!”

“好的,由你去!”他撇了撇嘴,偏过身去。“哼,咬了谁谁就疯。把好心当狼肺的。瞧着吧!”直象狗就会咬了他似的,他很快地走开了。

我也没睬他。反正我不能把花子扔了。凭什么?它又没碍着谁,惹着谁。

散晚学,我一出校门,就给一个烂熟的声音叫住了:“七少爷,我等着您哪!”

嘿嘿,这么快他就跑回来了。

可是他的神情不对头。

“怎么样啦?”我问。

他用唇咂了一声,一面向外踱着一面说:“医院说——他们不存好心眼儿——说:非给留下不可。”

“留下了吗?”我着急地插嘴。

“哼,我才不那么傻!我说,留下吗,不成。这是宝贝!”他似有些兴奋地说。“我不能把七少爷欢喜的随便扔下!我得负一份儿责任!”

“之后呢?”我仍不放心地追问。

“他们说:好吧。你不留下,我会打电话叫巡警上你们家里去要。我心想,看巡警敢把我们怎么样。”

原来他居然又把花子带回家了,我才算松了心。

一到家,我就笔直向上房的廊下奔去。咦,花子不见了。

我一溜烟儿地跑到妈妈房里。妈妈正坐在观世音菩萨像前闭着眼,举着一串菩提素珠念佛呢。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睁开眼,把我猛搂在怀里。

“你知道吗?”她低下头,睁大了眼睛告诉我,“花子疯了!疯了!前街里邮差孟家的孩子给疯狗咬破一层皮,好好儿的孩子转天就出了殡。”说到这里,直好像我也将为它夺了去似的。“咱们以后不准再养狗了。你明儿还是坐口儿上小刘的车上学吧!”说完她狠命在我脖颈上亲了一下。

我想找老黄再问个明白,可是她死也不肯让我迈出门槛去。

这一夜我就睡在妈的床头。我梦见花子,梦见老黄,在梦中一切皆稀奇古怪。天亮时,我又听见老黄在刷刷地扫院子了。并且低声催着胡妈说:“不差么,可该叫七少爷了,胡姐,别让他晚了!”

可是妈妈说,上午叫老黄给我告个假吧。随着又说,索性告一天假吧。

不上学我当然很高兴喽。可是给国在房里,真难受!时间愈拖愈长,在屋子里愈呆愈腻烦。我想花子,想老黄,想秋千,想压板,想老四,想一切人!我想出城,在火车道上搁个铜板尽火车碾过去,还想到护城河给花子洗澡。可是呢,我还是给囚在房子里。隔着窗户看,狸猫都比我活得有味儿,它还能在花丛中追追蝴蝶呢。

到了下半天,妈看我那样子也快给拘疯了,便嘱咐胡妈先把大门关好,准许我在后院玩。

我喊胡妈去叫老黄,自己就先拿着毽子到后院去了。

我在枣树底下等老黄。我追卧在井台上晒太阳的猫。我攀才搭好的葡萄架。好半天,老黄才扶着墙踱了进来。

我赶紧把毽子遥遥地踢了过去。按规矩他应该用脑袋接着。或者,飞一脚把它踢了回来。但这次他只用手托着,缓缓地走了过来。他勉强笑着。

“七少爷,您踢吧。我看着!”他说完,就把毽子另一只手握的毛钱票一并递了给我。

“连车钱使了四毛六,七少爷。”跟着说,“剩下的钱全在这儿!”

我接过毽子和钞票时,看见他右手二指上缠了一块挺脏的布条。

我惊愕了。抬头看见他脸色惨白,非常难看。

“老黄,你怎么啦?”我抛下毽子问。

“没什么,七少爷。”他勉强在脸上挤出个苦笑。我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才告诉我:“昨天回来慢了一步,巡警已经把狗装在木笼里弄走了。我跟去看看。到医院门前赶上,悄悄伸手去摸一下花子。这畜生不认人了,就咬了我一口。”

想起妈妈提到的孟家的话,我害起怕来了。

“老黄!”我扯了他的大襟,“快快去治!”

我一口气跑到妈妈房里。

“妈,老黄给花子咬了。”我喘着气告诉她。

“什么?”她立刻放下花绷子,抓住我的袖子。两眼又像昨晚那样直了起来。

她马上关紧了房门,隔着窗房嚷着:“老黄,疯狗咬了你,可别祸害人!快走!”

这善良的汉子立时成了一个危险的人。

“太太,不要紧!我去治吧!”老黄用这话安慰怕起他来的人,心下说不定在怨恨着我的小题大做呢。

妈懂得不应该欠一个快死的人钱。赶紧回身开了箱子,拿出三块当啷啷的洋钱,喊胡妈由门缝儿接过去。

“这是你上月的工钱,快拿去治治吧。”妈隔着窗户说。

我想跑出去好好嘱咐老黄一声,立刻给妈狠命地按住。

“冤家,你非坑我一场吗?”她咬着牙根说,吓得我不敢动弹了,只隔窗户望着老黄拾起胡妈放在地上的钱,道了谢,拖着脚步一拐一拐地踱出了屏门,嘴里似乎还咕哝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妈于是抱怨起丢下一家不管远远外出的爹爹来。

太阳剩东房上一条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叩门声。三区派出所来了人要见家主。没法子,妈走了出来。立在廊上,接见这肩上钉了三个金星的巡长。

“刚才中央防疫处来电话了,太太。”他橐橐地走到阶下,用宣判的语调说,“您府上的狗疯了。有人咬着就得赶快去医院打针,晚了可就没法治啦……”

说完了这番使得全家人都目瞪口呆的话之后,这巡长似不关痛痒地咳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祸害人的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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