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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上放着杂物:一个点心盘、一瓶查尔特勒产甜酒和两只酒杯,杯内的酒只喝了一半。铜座钟上方的人形装饰上,扣着一顶男人戴的大礼帽。
警长倏地转过身,两眼逼视着玛德莱娜:
“这一位是记者普罗斯佩—乔治·杜·洛瓦先生,您就是他的合法妻子克莱尔—玛德莱娜·杜·洛瓦夫人吗?”
玛德莱娜声音极低地答道:
“是的,先生。”
“您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
警长又问:“您在这儿做什么?此时此刻,您不在自己家里,几乎赤身露体呆在这家具齐备的房内,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玛德莱娜依然一言不发,便又说道:“夫人,既然您不愿说,我只好自己来把情况弄清楚了。”
一眼可见,床上显然躺着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警长走过去,喊了一声:“先生!”
床上的人纹丝未动。看样子,像是背朝外,脑袋埋在枕头底下。
“先生,”警长碰了碰那像肩膀的地方说道,“请放明白些,不要逼我动手。”
被褥下的人仍旧毫无反应,仿佛死了一样。
杜·洛瓦抢步上前,将被头掀了掀,然后一使劲,抽去枕头,拉罗舍—马蒂厄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也就露了出来。杜·洛瓦俯过身去,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但最后只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既然有脸干这见不得人的丑事,也该有勇气站出来承认。”
“你是谁?”警长问道。少顷,见奸夫慌乱不已,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又说道:“我是警长。快说,你叫什么?”
“快说,你这胆小鬼。”怒火中烧的杜·洛瓦在一旁喊道,“你要再不说,我就替你说了。”
“警长先生,”床上的人终于开口道,“这家伙如此侮辱我,您不能坐视不管。你们两人中究竟谁的话算数?我是回答您还是回答他?”
这两句话,他说得有气无力。
“当然是回答我,先生,”警长说道,“告诉我,你是谁?”
对方又闷声不响了,一个劲地用被子护住脖颈以下的躯体,眼神中透出无比的恐惧。嘴角两撇乌黑的短髭,同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照。
“你还是不说?”警长又说道,“这样的话,我便只好将你先行逮捕。不管怎样,你还是先起床,待你穿好衣服,我们再审问。”
“可是您站在这儿,我没法起床,”对方扭动了一下身躯,只露出一个脑袋说道。
“为什么?”警长问。
“因为我……我……没穿衣服。”
杜·洛瓦哼的一声冷笑,一面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衬衣,扔到床上,一面向他吼道:
“算了吧……快起来……你既然能够在我妻子面前脱光衣服,也该有脸当着我的面把衣服穿上。”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壁炉边。
玛德莱娜此时已恢复镇定。事已至此,她是什么也无所畏惧了,目光中闪耀着勇毅的光芒。她卷起一个纸卷,像有贵客光临似的,把壁炉旁七扭八歪的大烛台上插着的十枝蜡烛,一一点了起来。随后,她背靠壁炉中央,将两只光着的脚,向那奄奄一息的炉火,从后面伸了一只过去。只达胯部的衬裙,下摆部分因而被高高撩起。壁炉上放着一包呈粉红色纸包的香烟,她随手抽出一支,点燃后抽了起来。
为便于她的相好穿衣起床,警长也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您常干这种差事吗?”玛德莱娜毫不客气地向他问道。
“很少很少,夫人,”警长一本正经地答道。
玛德莱娜发出一声冷笑:“这就好,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有意不看她丈夫,好像他根本就不在场似的。
这当儿,床上的先生正忙着穿衣。他穿上长裤和鞋靴后,一边套着背心,一边走了过来。
警长转过身子,向他说道:
“先生,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姓名。”
不想此人仍旧是什么也不说。
“既然如此,我只好将你先行逮捕。”警长说道。
“别碰我,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方突然大声说道。
杜·洛瓦好像要对他动武似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气势汹汹地向他吼道:“不要忘了……你是当场被捉。只要我愿意……就凭这一点,完全可以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这家伙是现任外交部长,名叫拉罗舍—马蒂厄。”他接着说道,声音特别响亮。
警长听了一怔,不由地后退一步,说道:
“说真的,先生,对于我刚才的问话,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对方只得把心一横,大声回道:
“这个混蛋,这一次总算没有胡说。我确是拉罗舍—马蒂厄,现任外交部长。”
接着,他指了指杜·洛瓦胸前那闪着红光的小玩意儿,说道:“他身上戴的这荣誉团十字勋章,就是我给他弄的。”
杜·洛瓦顿时面色煞白,嚓的一下把系在扣子上的那块红绶带扯了下来,扔到了壁炉里:
“你这恶棍弄来的东西有什么希奇?我毫不希罕。”
两个人牙关紧闭,怒目而视,彼此的脸贴得很近,虽然一个瘦削,一个矮胖,但都捏紧了拳头,眼看就要动起武来。
警长慌忙插到他们中间,用手将两人分开:
“先生们,你们这是何必呢,也未免太有失身份了。”
双方终于未再说什么,转过身,走开了。玛德莱娜依然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抽着烟,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部长先生,”警长这时说道,“我刚才进来时,您正一个人同这位杜·洛瓦夫人呆在一起。您躺在床上,而她却几乎没穿什么,同时您的衣服在房里扔得到处都是。这已构成通奸罪,并被我当场抓住。以上事实确凿无疑,您是无法否认的。您有什么要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拉罗舍—马蒂厄嘟哝道,“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夫人,”警长又转向玛德莱娜,“您是否承认,这位先生是您的情夫?”
玛德莱娜很是爽快:“我不否认,他是我的情夫。”
“很好。这样一来,我的事也就完了。”
警长接着记了几点有关现场的情况。已穿好衣服的拉罗舍—马蒂厄,一手挎着大衣,一手提着帽子,待他写完后向他问道:
“先生,这里还需要我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干吗走呀,先生?”杜·洛瓦转向他,毫无顾忌地讪笑道,“我们的事已经完了,你们可以重新上床。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轻轻碰了碰警长:
“警长先生,我们走吧,这儿已没有我们的事了。”
警长对他的话显然感到有点惊异,随即跟着他往外走去。不想到了门边,杜·洛瓦忽然停了下来,示意警长先走。警长谦逊地让了让。
“不,先生请,”杜·洛瓦坚持道。
“不,还是您先请,”警长说。
“警长先生,请不必客气,”杜·洛瓦彬彬有礼欠了欠身,带着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我们今日在此,可以说也就是在我自己家里。”
出了门后,只见他小心翼翼,轻轻将门重新关好。
一小时后,乔治·杜·洛瓦到了《法兰西生活报》。
瓦尔特先生已先他一步到达。老板对他的这家报纸现在仍十分关注,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报纸发行量的大大增加,为其扩充银行业务提供了很大便利。
杜·洛瓦走进他的办公室后,老板抬起头来向他问道:“啊,你来了。今天是怎么啦?为什么没来我家吃晚饭?这是从哪儿来?”
杜·洛瓦完全清楚,自己的话会使对方多么地惊讶不止,因此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刚刚把我们的外交部长拉下了马?”
瓦尔特以为他在开玩笑:
“什么?拉下了马……”
“是的,内阁马上就要改组,情况就是这样。这僵尸一般的家伙,早就该把他拉下来了。”
老板直愣愣地看着他,以为他喝醉了:
“哎呀,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拉罗舍—马蒂厄和我妻子通奸,刚才被我当场抓住。整个情况,警方也亲眼目睹。这位部长大人现在算是完了。”
瓦尔特呆若木鸡,将眼镜一把推上前额:
“你这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我打算马上就此写一篇报道。”
“你想怎样?”
“让这个流氓、恶棍、混入政府部门的骗子永世不得翻身!”
杜·洛瓦把帽子放在扶手椅上,接着又说道:
“谁要是挡我的道,可要小心点,我是决不轻饶的。”
老板似乎仍莫名其妙,嗫嚅着问道:
“可是……你妻子呢?”
“明天早上,我就正式提出离婚,把她还给死鬼弗雷斯蒂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