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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是攻克江宁的吉兆,却没有料到会授仇人怨家以把柄。好危险啊,若不是袁漱六能言善
辩,岂不招致巨祸!“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曾国藩反复默念先哲的格言,仿佛觉得今夜
长进了很多。他从心里佩服皇上的圣明,感激皇上的信任,对皇上优待江北江南大营,也宽
怀释然了。曾国藩发誓,今生今世要竭忠尽力为国效劳,以报答两朝圣主的知遇之恩。转
念,他又想:皇上还年轻,识人和治国的经验都不够,难保今后没有人在他面前再进谗言。
尤其是那批满蒙显贵,对汉人从来就抱有深刻的偏见,对手握重兵的汉人更不放心,皇
上也最听得进他们的话。历史上带兵在外的将帅,为取信君王,有刘秀遣子侄于朝、王翦索
赏田园以示无大志的先例。曾国藩想,到一定时候,这些都可以仿效。而眼下先要在皇上面
前建立一个谦虚谨慎、不居功不自恃的形象。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纸来,给皇上拟了一
道奏折:臣奉命援鄂皖,肃清江面,岂不知艰大之责,非臣愚所能胜任。只以东南数省大局
糜烂,凡为臣子,至此无论有职无职,有才无才,皆当毕力竭诚,以图补救千万一。递自忘
其愚陋,日夜愁思,冀收天下之效。然守制未终,臣之方寸,常负疚于神明。虽治军近两
年,平日墨绖素冠,常如礼庐之日,而夺情视事,此心终难自安。日前田镇大捷,皆臣塔齐
布、罗泽南、彭玉麟、桂明、多隆阿等人之功,微臣毫无劳绩。刻下臣拟会同水陆两路,向
九江进发。嗣后湖南之勇,或得克复城池,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何项议叙,微臣概不
敢受。伏求圣上俯鉴愚忱。倘借皇上训诲,办理日有起色,江面渐次廓清,即当据实奏明回
籍,补行心衷,以达人子之至情,而明微臣之初志。
写好后,天已放明,曾国藩正准备出门散散步,塔齐布急忙来报:“长毛伪翼王石达开
已到江西,在九江、湖口一带修筑堡垒。请大人下令,急速东下。”
(第八章完)
第一章 奔丧遇险
一湘乡曾府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湘乡县第一号乡绅家,正在大办丧事。
这人家姓曾,住在县城以南一百三十里外的荷叶塘都①。
荷叶塘位于湘乡、衡阳、衡山三县交界之地,崇山环抱,交通闭塞,是个偏僻冷落、荒
凉贫穷的地方,但矗立在白杨坪的曾氏府第,却异常宏伟壮观:一道两人高的白色粉墙,严
严实实地围住了府内百十间楼房;大门口悬挂的金边蓝底“进士第”竖匾,门旁两个高大威
武的石狮,都显示着主人的特殊地位。往日里,曾府进进出出的人总是昂首挺胸,白色粉墙
里是一片欢乐的世界,仿佛整个湘乡县的幸福和机运都钟萃于这里。现在,它却被一片浓重
的悲哀笼罩着,到处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过早地降临。
大门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楼,以往那四个写着扁宋体黑字——“曾府”的大红灯
笼,一律换成白绢制的素灯,连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套了白布条。门前大禾坪的旗杆上,挂
着长长的招魂幡,被晚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禾坪正中搭起一座高大
的碑亭,碑亭里供奉着一块朱红销金大字牌,上书“戊戌科进士前礼部右堂曾”。碑亭四
周,燃起四座金银山,一团团浓烟夹着火光,将黄白锡纸的灰烬送到空中,然后再飘落在禾
坪各处。
天色慢慢黑下来,大门口素灯里的蜡烛点燃了。院子里各处也次第亮起灯光。曾府的中
心建筑黄金堂***通明。黄金堂正中是一间大厅,两边对称排着八间厢房。此时,这间大厅
正是一个肃穆的灵堂。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黑漆棺材摆在幔帐的后边,只露出
一个头面。幔帐上部一行正楷:“诰封一品曾母江太夫人千古”。中间一个巨大的“奠”
字,“奠”字下是身穿一品命服的老太太遗像。只见她端坐在太师椅上,慈眉善目,面带微
笑。幔帐两边悬挂着儿女们的挽联。上首是“断杼教儿四十年,是乡邦秀才,金殿卿贰。”
下首是:“扁舟哭母二千里,正鄱阳浪恶,衡岳云愁。”
左右墙壁上挂满了祭幛。领头的是一幅加厚黑色哈拉呢,上面贴着四个大字:“懿德永
在”。落款:正四品衔长沙知府梅不疑。接下来是长沙府学教授王静斋送的奶白色杭纺,上
面也有四个大字:“风范长存”。再下面是一长条白色贡缎,也用针别着四个大字:“千古
母仪”,左下方书写一行小字:“世侄湘乡县正堂朱孙贻跪挽。”紧接县令挽幛后面,挂的
是湘乡县四十三个都的团练总领所送的各色绸缎绒呢。遗像正下方是一张条形黑漆木桌,上
面摆着香炉、供果。灵堂里,只见香烟袅袅,不闻一丝声响。
过一会儿,一位年迈的僧人领着二十三个和尚鱼贯进入灵堂。他们先站成两排,向老太
太的遗像合十鞠躬,然后各自分开,缓步进入幔帐,在黑漆棺材的周围坐下来。只听见一下
沉重的木鱼声响后,二十四个和尚便同时哼了起来。二十四个声音——清脆的、浑浊的、低
沉的、激越的、苍老的、细嫩的混合在一起,时高时低,时长时短,保持着大体一致。
谁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哼些什么:既像在背诵经文,又像在唱歌。这时,一大捆一大捆
檀香木开始在铁炉里燃烧。香烟在黄金堂里弥漫着,又被挤出屋外,扩散到坪里,如同春雾
似地笼罩四周的一切。整个灵堂变得灰蒙蒙的,只有一些质地较好的浅色绸缎,在附近的烛
光照耀下,鬼火般地闪烁着冷幽幽的光。换香火、剪烛头、焚钱纸、倒茶水的人川流不息,
一概浑身缟素,蹑手蹑脚。灵堂里充满着凝重而神秘的气氛。
灵堂东边一间厢房里,有一个六十二三岁、满头白发的老者,面无表情地颓坐在雕花太
师椅上,他便是曾府的老太爷,名麟书,号竹亭。曾家祖籍衡州,清初才迁至湘乡荷叶塘,
一直传到曾麟书的高祖辈,由于族姓渐多略有资产而被正式承认为湘乡人。麟书的父亲玉屏
少时强悍放荡,不喜读书,三十岁后才走入正路,遂发愤让儿辈读书。谁知三个儿子在功名
场上都不得意。二子鼎尊刚成年便去世,三子骥云一辈子老童生,长子麟书应童子试十七
次,才在四十三岁那年勉强中了个秀才。麟书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子,便死了功名心,以教蒙
童餬口,并悉心教育儿子们。麟书秉性懦弱,但妻子江氏却精明强干。江氏比丈夫大五岁,
夫妻俩共育有五子四女。家中事无巨细,皆由江氏一手秉断。江氏把家事料理得有条有理,
对丈夫照顾周到,体贴备至。麟书干脆乐得个百事不探,逍遥自在。他曾经自撰一副对联,
长年挂在书房里:“有子孙,有田园,家风半耕半读,但将箕裘承祖泽;无官守,无言责,
世事不闻不问,且把艰巨付儿曹。”现在夫人撒手去了,曾麟书似乎失去了靠山。偌大一个
家业,今后由谁来掌管呢?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巴望着大儿子回来。曾府有今日,都
是有这个在朝廷做侍郎的大爷的缘故。丧事还要靠他来主持,今后的家事也要靠他来决断。
就在曾麟书坐在太师椅上,独自一人默默思念的时候,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着重
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这是麟书的次子,名国潢,字澄侯,在族中排行第四,府里通常
称他四爷。
“爹,夜深了,您老去歇着吧!哥今夜肯定到不了家。”
“江贵已经回来五天了。”老太爷睁开半闭着的双眼,眼中布满血丝,“他说在安徽太
湖小池驿见到你哥的。江贵在路上只走了十六天,你哥就是比他慢三四天,这一两天也要赶
回来了。”
“爹,江贵怎好跟哥比!”说话的是次女国蕙。她双眼红肿,面孔清瘦,头上包着一块
又长又大的白布,正在房中一角清理母亲留下来的衣服,“江贵沿途用不着停。哥这样大的
官,沿途一千多里,哪个不巴结?这个请吃饭,那个请题字,依我看,再过半个月,哥能到
家就是好事了。”
麟书摇摇头说:“你们都不知你哥的为人。这种时候,他哪会有心思赴宴题字,莫不是
出了什么意外吧!”麟书无意间说出“意外”二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