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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恼了我就说,”纳鞋底儿的笑着说,“我就一指你说:
这是支队长的媳妇,你敢恼!”
“你不要提我吧,”纺线的说,“你提高翔,他的名声更大!”
两个人逗着笑儿,两辆车子过来了,纳鞋底儿的看出是高庆山,就笑着说:
“你看,说张飞张飞就到,快家去烧火做饭吧!”
纺线的正是秋分,停下纺车一看是高庆山和芒种,就又低下头去纺,正经的说:
“你说的哪里话:他来了我就能放弃岗位吗?”
“真坚决!”高翔的媳妇说。
看见是她们,高庆山跳下车子来,说:
“你们两个做伴站岗呀?”
高翔的媳妇说:
“嗯。拿出来!”
“拿出什么来?”高庆山问。
“拿出通行证来!”高翔的媳妇绷着脸儿说,“怎么你这上级,倒不服从命令!”
“啊!”高庆山赶紧问身后的芒种,“带着通行证吗?”
“没有!”芒种笑着说。
“以后出门结记着开,”高庆山说,“这次是我疏忽忘记了。”
“下次再没有,就不让你进村!你们布置的,你们倒不遵守!找个熟人儿给你做证明吧!”高翔的媳妇说笑着,指一指秋分。
高庆山笑着推车走进街里,芒种回过头来说:
“你们就是这一套!”
“我们是哪一套?你说!”高翔的媳妇问。
芒种笑着说:
“你们站岗,不查别人,专查我们。看见穿军装的呀,挂背包的呀,你们就查问得紧了;要是老百姓打扮,你们连头也不抬,还怕耽误做活哩!”
“那是为什么?”高翔的媳妇又问。
“你们怕漏了岗,挨罚!”芒种说,“还有丢人的哩,人家不管拿出张什么纸儿,只要有块红记儿就哄了你们,你们还事儿也似的,翻来覆去的拿着看哩,其实和我一样,大字不识!”
“去你的吧,老婆儿们才那样哩!”秋分笑着说,又看高庆山,“用我家去给你们烧水吗?”
“不用。”高庆山回头说,“好心站岗吧,你们不识字,赶紧成立识字班!”
五龙堂村儿不大,高庆山一进南口,连站在北口的人都看见了。正是吃早晨饭的时候,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跑到街上来:一手端着一大碗山芋白菜粥,一手攥着一块红高粱糁饼子,这就是农民冬天的好饭食。高庆山向那些年纪大的说:
“大伯,大娘,结实呀?”
“结实。受苦的命儿,有个死呀?”老头老婆儿们笑着说,“你们看,庆山这孩子多礼性,他要不叫我,我可不敢认他!
怎么这孩子老不大胖呀?太操心呀!”
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就只冲着高庆山笑,高庆山一个个的问他们:参加自卫队了吗?会打枪了吗?小媳妇们站在婆婆的背后面,提着脚跟瞧。高庆山抱起一个小孩子放在车上推着,走一截就换一个,年轻的母亲们都高兴的说:
“快下来!叫你叔叔歇歇!”
老年人们又叹息着说:
“唉!真是共产党能教导人呀,你们看这些行事和言谈。庆山小的时候,多淘气,净好坐在树老刮把里往下拉屎!怎么样啊,庆山,日本鬼子过来了吗?”
高庆山说:
“不要紧。过来就打他,不能叫他站住!”
“可得打呀!”老婆儿们说,“你大伯大娘的老命都交靠的你了啊,孩子!”
“大家组织起来一块打!”高庆山说。他一路走着,宣传着,动员着,使得五龙堂全村的人,心里又亮堂,又快乐。
他出了北口,上了堤坡,看见了他家的小屋。小屋在冬天早晨的太阳光里,抹着橘子的黄色。高四海正要赶羊到河滩里去,看见儿子来了,就站在门口,打火抽着一锅烟。
把车子靠在小屋前面,芒种跑过去,摸着羊说:
“肥多了,你净喂它们什么呀,大伯?”
“喂什么,放它们吃草罢咧,”老人说,“这一带,哪里有好草,我都摸得清,冬天又没事儿,一出去就是一天!”
“村里的农会组织起来没有?”高庆山问。
“正在写名儿,”老人说,“他们推我当什么主任,我说叫别人干吧!”
“大家既是推你,你就担任嘛!”高庆山笑着说。“那不叫人家说我是凭着儿子的威风?”老人说,“我看你们也不一定能成事。”
“为什么?”高庆山问。
“你们的家伙不行!”老人说,“只就眼面前的东西来说,日本人有飞机大炮,你们就只有一些坏枪和土造。”“只要打起来,我们就什么也会有了,”高庆山说,“红军的历史就是这样,起先什么也没有,越打人越多,武器也越好,地面也越大。打仗,就是革命发家的本钱。不要只看见日本人的飞机大炮,除去这个,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是在侵略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侵略者能在别人的国家土地上,长久站住脚的。他们都是凶猛的攻进来,凄惨的败回去,侵略行为,是一种天大的罪恶。日本,现在正做着甜梦,等我们打的他醒过来,他会来不及后悔他眼前命运的悲惨!我们的部队,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家,打走进门的强盗,我们的战士们都是勇敢的,会夺取敌人的武器,武装自己。”“不提武器,你们的人也不行。”老人说,“十年前那回,你记的,人马多么整齐!现在哩,不用说队伍里乱七八糟,就按地方上说吧,子午镇的妇救会主任是高疤的媳妇俗儿!春儿和她搭伙计,还当她们的下手,我已经告诉秋分,叫她说给春儿一声,不和这些烂货在一块工作,她干,我们就不干,日子长了,还洗不出好歹人来了哩!”
“不能那么宗派,”高庆山说,“革命会把一些人变好的,没有天生的坏人。”
芒种笑着说:
“大伯不愿意干就叫他老人家歇歇吧,老老搭搭的了,管起事儿来,也不见得行!”
“你说什么,芒种?”老人一拧脖子红着脸说,“你说我老了?我看我一点儿也不老!你这小人家,敢和我这老人家比试比试?是文是武,动手劲还是动心劲?做庄稼活,我不让你一锄一镰,论打枪,你才几天,毛胎孩子,我闭着眼也比你瞄的准!”
“那为什么一提日本人,你就那么胆小,连个农会主任也不敢承当哩?”芒种背着脸偷偷笑着说。
“我怕日本人?”老人说,“等他们过来叫你看看吧!我不敢当农会主任?这不是说,五龙堂的农会要不是我领导,那才怪哩!”
秋分回来了,怀里抱着纺车,上堤坡就问:
“到家也不进屋,吵什么哩?”
“说笑着玩儿哩,”高庆山说,“怎么,下岗了?”
“到了钟点儿了!”秋分笑着说。
“什么钟点儿?”高庆山问。
“东房凉儿,”秋分说着推开门,“一家站二尺!快屋里去吧。”
“我还要到子午镇去!”高庆山推起车子来,芒种在堤坡上翘起一条腿,先飞下去了。秋分送了几步,小声问:
“晚上你家来睡觉吗?”
“不回来了,”高庆山说,“情况紧一点,工作很忙。”——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19节
高庆山和芒种奔子午镇来,子午镇的街上,除了集日,就冷冷清清。高疤的几个特务员正在二丰馆门前吵嚷,一见高庆山过来,“喂!支队长!”吹一声口哨都溜到里边去了。等高庆山走过去,又一个个跑出来,小声叫住芒种:
“伙计,一会儿上这里来呀!有酒有菜。”
芒种笑了笑,就领着高庆山奔俗儿家去了。俗儿家在西头路北一条小胡同里,白板门儿大开着。芒种先进去,望着窗户喊:
“高团长在这里吗?”
她家的窗户顶漂亮,新糊的雪白粉连纸,中间用狗牙的红纸,镶着明亮的玻璃。俗儿在玻璃里一张,就出溜下炕跑了出来,她的小红袄儿松开脖项里的钮扣,绣花鞋没提上后跟儿,盯了高庆山有抽半锅烟的工夫,就张开红嘴唇儿笑了:
“支队长呀!你可轻易不来。快到屋里,车子就靠在那里吧,没人敢动!”
高庆山站在那里说:
“高团长哩?”
“不在家。”俗儿说,“你们先屋里坐坐,有现成的热水,擦擦脸,喝碗茶。你看身上这土!”她说着跑回屋里拿出一把红绸结成的摔子来,拍打着芒种的身前身后。小声笑着问:“这还是春儿给你做的那双鞋?好模样儿,好活计儿,你回头不去看看她?”说的芒种红了脸。
推脱不过,高庆山只好跟她到屋里去。这房间,和外面土墙草顶的宅院,十分不相称。它明亮,温暖,充满女人头油香粉的气味。这个环境,对从雪山草地走过来的高庆山,非常生疏,他坐不下去,像叫毒气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