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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敌人冲过去!结果却是站错了队。老婆走了,房子没了,光棍一人要到农村里去……
汪永富又热泪盈眶了,这一次热泪盈眶不是觉得翻身解放,扬眉吐气,而是觉得上
当受骗。
第24回 同林鸟
第二十四回同林鸟
许达伟的一家要下放,王先生的一家要下放,朱品也要下放,张南奎是否下放
还在两可之间,南奎说,他要做好两手准备。其实他也不做什么准备,走就走,目
就留,光杆一人可以四海为家,要想混日子总是有办法的。南奎也想通了:“小弟,
年青的时候我们都想认真地做好工作,多少有点儿作为。现在看起来,越是想认真
工作的人越倒霉,做的不如温的,混的不如捣的。”
南奎走不走都无所谓,可我怎么办呢?如果他们都走了的话,我还待在这个许
家大院里干什么呢?回去吧,回到我那个赖以安身立命的山城里去,迟早总是要回
去的,即使有什么不测的话,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当年热血沸腾地奔向大西南时,
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可我现在不能走,不能给他们添乱。每一个被下放的人都
是心乱如麻,七天之内要搬离一个住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家,从何下手呢!
我最担心的就是王先生,他吃了人参和伤药,刚刚能下地走动;王师母心脏不
好,有时不能下床,更加不能劳累,这一对弱不禁风的人怎么能把一个家搬走呢!
按规定,王玉树可以跟随父母一起走,不必单独去插队,像亮亮和明明一样,跟着
父母走。可是这个小革命早些时候已经被批准去生产建设兵团,到建设兵团的人是
战士,跟随父母的是子女,弄得不好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王玉树还要做一
名战士,要到农村里去把革命进行到底。她认为这一场“文化大革命”是夭折了,
无产阶级司令部里出了坏人,假借毛主席的名义把革命的红卫兵都赶下农村,使得
城市里的革命半途而废。所以她要到兵团去继续革命,将来用农村包围城市,总有
一天还要杀回来的!
王先生老夫妻两个,又没有孩子照顾,楼上有许多家具,还有那么多的书。我
想来想去王先生走不了,硬是要他下放的话,简直和下葬差不多。他刚从死神那边
回来,不能再让他回到死神那里去。我去找林阿工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在暗中帮忙。
林阿五坐在大门旁边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手里捧着个黑色的紫砂壶,两眼直
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青天,样子倒是挺悠闲的。
“阿五叔,天都快塌下来了,你还坐在这里?”我说着,也拉了一张凳子在他
的身边坐下来。
林阿五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最好是天塌下来,大家都压成肉饼。”
“在没有压成肉饼之前,还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你活不下去?”
“是王先生和王师母活不下去,你想想看,他们两个人怎么能下放,这不是硬
把他们向死里推!”
林阿五叹了口气:“是啊,王先生是离了老虎口,又进鬼门关,天命。”
“你就不能替他们想想办法吗?”我觉得,现在能救王先生和王师母的只有林
阿五了。
林阿五摇摇头:“我早就想过了,没有办法,现在是那个顾炳一手抓,他要在
这里立新功,做表现,将来能有个高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那台阶总是能爬上去
两三级。他只顾自己升官,不管别人死活,说起来还是立场坚定,工作积极。”
我不能轻易地放过林阿五,我知道他的脾气,他这人是不逼不肯上梁山的:
“他不管别人的死活,你也不管别人的死活,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林阿玉愣住了,想了想说:“是呀,从不管别人的死活来讲倒是一样的,用苏
州话说就是死人匆管……这样吧小弟,我们去找找朱老头,看看他可有什么阴谋诡
计。”林阿玉立起身来,锁上他那个办公桌的抽屉,关上“×××××××”的厂
门。这两扇沉重的木门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比当年许家大院的木门还要沉重些。
林阿五关好大门之后,转过身来,领着我从第一车间,也就是从许家大院的前
厅旁边的小门里进入备弄。这些小门都是新开的,为了行走方便,人们可以随便地
在墙上打个洞钻出去,免得出大门、进边门,再从备弄里走回家去。
车间里没有人,也没有机器的声音,不到下班的时间,也不是休息日,我有点
奇怪了:“人呢?”
林阿五睁大眼睛:“你还不知道呀,他们没有工夫上班了,正在商量着大事呐。”
“什么大事?”我一听见“大事”二字心就慌,那时候的所谓大事,往往和灾
难是同义的。
“这么多的人家要下放了,那房子不是都空出来了吗?上一次想抢房子没有成
功,这一次他们私下里成立了一个革命分房小组,准备民主评议,协商解决。因为
这一次空出来的房子多,而且都是好房子,可以做到皆大欢喜。悄悄地把房子分掉,
不给上面知道。等到房管局知道,一个个已经安居乐业,谁能把他们的被头铺盖扔
出去!”
“这……这不是幸灾乐祸,趁火打劫!”
林阿五摇摇头:“不不,话不能这样说,因为这些房子不是许达伟的,不是王
知一的,是公家的,公家的东西你不去占也会有别人去占,用不着客气。我现在也
想通了,什么自己克服困难,不向公家伸手等等,都是骗骗者实人的。”
林阿五也说想通了,使我感到茫然。如果林阿五也想通了,那没有想通的恐怕
也就所剩无几。这一代人如果把理想、奉献、舍己为人、自我牺牲等等都“想通了”
的话,那下一代的人又会想些什么呢?
我当然也想通了:“阿五,这一次你也该下手了,用不着再客气,你去占一点
房子,多也不要占,去把许达伟家的东厢房占下来,谁也提不出意见。”
“我……我好像对不起许家。”
“咦,你刚才不是说过啦,那房子不是许达伟的,你不去占也会有别人去占。”
“那……别人也许会先下手。”林阿五虽然想通了,但在想通和实践之间还有
距离,犹疑不决,支支吾吾的。他还是个新手,还没有能把此种事看成是毫无疑问,
天经地义。
我这个人学好很困难,学坏却很容易,有了坏念头,就会有坏主意:“这样,
我去和许达伟讲好,他在没有离开之前,先把一件件的东西搬出来装箱、打包,你
在乘人不备的时候就把你家的那些破烂搬进去。等到许家一走,你家已经在东厢落
户,让你的瘫子老婆坐在门口,谁敢从她的身上踩过去!”
林阿五听了直点头,对我还有点敬佩:“小弟,你到底是知识分子,有主意。”
我听了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毛骨悚然,知识分子如果要使坏的话,那比没有
知识的人要坏几倍。不过,我并不为我的主意而感到羞惭,我觉得这是以毒攻毒,
迫不得已。
我和林阿五商量着,从那黑暗的备弄里慢慢地走过去。备弄里人来人往,和林
阿五擦肩而过的人都不打招呼,不露声色。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商量着如何先下
手为强。
我们跨进朱老头家的门槛,就看见阿妹和朱品早就坐在那里,难得看见朱品的
脸上也有愁容,阿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阿妹和朱品也碰到问题了,也来请教足智多谋的朱益老头,或者说是来请朱老
头裁决的。
玩世不恭的朱品,居然也会对生活与前程有所考虑。他好像比张南奎还要谨慎,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光杆一人,已经不是睡在土谷祠里的阿Q,一个人吃饱了以后就
可以唱京戏。他已经有了阿妹,将来还会有孩子,他要考虑到全家,而不仅是考虑
自己。这一次下放他准备一个人走,不拖累阿妹,因为他和阿妹还没有办理结婚登
记,还不是正式的夫妻,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要他带着阿妹一起走。他也舍不得和阿
妹分开,可那生活却是无情的。朱品虽然是右派,可他并没有被开除,还算是干部。
按照下放的规定,干部下放工资一个不少,口粮也不取消。阿妹就不同了,她是夏
海连家的保姆,算是工人,她和汪永富一样,下放之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工资,
没有口粮。没有工资还可以节俭度日,没有口粮弄得不好是会饿死的!六十年代曾
经饿死过不少人,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