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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自己一饮而尽,又自斟自饮:“酒逢知己干杯少,这是对我而言的。对你来
说也许一杯就多哩。我从来不劝人饮酒,主张各人自便。饮酒是快乐的事,喝醉就
痛苦了。”说着又自斟自饮,好像是一个干煞酒甏似的。
王知一平时也喝点黄酒,对开甏酒特别有兴趣。黄酒是米制的,酒瓷口是泥封
的。开瓷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变味,变得稍有酸味。酒甏里的酒都有沉淀,甏底的酒
都是有些混浊,所以苏州人都考究喝开甏酒,而把甏底的酒卖给人家烧菜去,很便
宜。王知一尝了一口这上好的开甏酒,就觉得很对口胃,但他还不敢开怀畅饮:
“陈兄,承蒙不弃,临别留言,我今天是有一点事情来找你的。喝酒嘛,以后再找
机会。”
“好吧,那就先说事,后喝酒,两不耽误。”陈某又是一杯下肚。
王知一觉得也对,就把来意说了一遍。
陈某停着酒,认真地听到底:“知道了,这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来不及了,
麻烦你明天再跑一趟刻字店,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陈某把杯子举起来:“好啦,
事情谈完了,该喝酒啦!”
王知一也觉得该喝酒了,那开甏酒的香味是很诱人的。三杯下肚,旧话重提,
两个人又开始谈论历代之兴衰,社会之发展。一个谈欲海难平,一个谈人海诡秘,
酒酣耳热,胡天胡地,嗓门儿逐渐提高,到最后谁也听不清谁讲的什么东西。可是
谁都觉得今天是大彻大悟,畅所欲言。
陈某和王知一当时虽然喝得有点云天雾地,办事情却是毫不含糊的。第二天王
知一跑到刻字店时,那老头对他讲得清清楚楚,只字不漏:“陈某寄语:务请诸生
火速转移,防止有人欲于非常时期邀功,无辜者亦可抓去充数。天下分合之际必有
风雨雷电,诸生如坐待不如暂避。知一兄笔耕之际当注意劳逸,保重身体,吾去也,
海天云雾,后会有期。”刻字老头像背书一样,不增不减,只字不漏。
王知一明白了,陈某要走,时局将有大变,许达伟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在这
种紧要关口,如果有人能在城里破获一个共产党的地下小组的话,肯定能官升三级,
而且不会有人去查问,抓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先生在刻字店的门口雇了一辆黄包车,抓紧时间回到许家大院,直接跑到我
们的楼下,看见我就招手:一小弟,你们过来,在家的人都到隔壁来,有要紧的事
情商议。”王先生一改往常的那种慢条斯理,好像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我一看王先生的神情就知道不好,预感到有什么噩耗要来了,便从楼下奔到楼
上,边走边叫:“快,快到朱老头家去,王先生有事要和大家商议。”
所有的人,包括阿妹在内,听到我叫喊都是连奔带跑,只有罗非坐在那里做习
题,不肯动:“你们去吧,和我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同意,也
都不同意。”
罢了,你罗非同意不同意确实也都无所谓。我们三三两两地跑到朱益的家里。
朱益老头、王师母和朱大妈都在,他们也在谈论着我们的事,神情是很紧张的。
“来来,都到里面来。”朱大妈也不搬凳,也不倒茶了,全免了日常的礼节。
王先生开门见山:“各位,我已经打听过了,要把你们当作共产党的地下小组
抓起来,这是可能的。以前我也弄不懂,这事情有点荒唐,怎么会发生的,是谁告
发的,这样做要想达到什么目的?一连串的问题你们都不能回答,我也不能回答,
现在请朱老先生为你们回答,我认为他的回答是可靠的。”
朱益老头拿起紫砂茶壶来嘬了一口说:“我一生一世只是收旧书,收旧货,从
来不收集什么消息。前天也是无意,坐在阿五的摊子上讲闲话,阿五说:‘你阿晓
得,二号门里的那个胖阿嫂这几天可神气呢,自从那个贾大奶奶和几个警察来了以
后,胖阿嫂就来对我说:‘阿五啊,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搬家了。’‘恭喜呀,搬
到哪里?’‘搬到三号门里,独住。’‘那怎么可能呢,那里住的是两位大亨,是
许先生和吴先生住在那里。’‘啊呀,你是耳聋了还是眼瞎的,你没有看见黑乌鸦
来叼共党,大奶奶来抓逃妾?抓走那帮小赤佬,赶走那条母狐狸,许先生就搬进四
号门,吴先生搬进六号门,那三号门里的房子就是我们耿家的!阿五呀,你也去想
想办法吧,搬到我住的二号门里去,去和那老佛婆做邻居,闻闻她的檀香味。’……”
王先生打断了朱老头的话,他怕朱老头又把闲话扯到别处去:“大家都听见了
吧,胖阿嫂的闲话泄漏了天机,可以断定,这一场风波是为房子而兴起的。他们为
了房子便制造借口,暗中告密,目的是把你们赶走,空出房子来让他们分配,让他
们一家一院,实现多年的心愿。据我所知,蒋仞山本来答应把四号门里的房子让给
吴子宽,没有想到却被你们抢占……”
许达伟奇怪了:“房子是我家的,怎么能由他们来分配?”
朱老头叹气了:“达伟呀,有些话我说了请你别见怪。你爷爷当初做了一件蠢
事,就是把那个万青皮弄进来。你妈是个没用的人,你爸又在海外,当时你年纪小,
万青田就想一手遮天,遮也遮不住,许家的事就是谁也不做主,谁也做不了主;许
家的房子就成了公产,谁有本事弄到手就等于是谁的,勾心斗角了几十年。”
“现在由不得他们了,这些房子要由我来管理,我要么把它们拆光,要么散给
天下的寒士!”许达伟又激动了,“在座的都是寒士,将来的房子全是你们的,要
把那些勾心斗角、耍阴谋诡计的人统统赶出去!”
“喏喏,你这话就遭忌了,所以人家要抢在前面把你赶出去!”王先生一语道
破,说出了事情的症结。
史兆丰首先听懂了:“噢,他们是想借李少波的手把我们赶出去。”
“我还以为是李少波和马海西争风吃醋呢。”朱品又活络起来了。
马海西对朱品白了一眼:“这事情我是有功无罪,不像你,要不是阿妹帮你的
话,我们大概也会被乡下人赶出去。你要好好地谢谢阿妹,人家是用性命救你的!”
许达伟挥挥手:“严肃点,现在要研究对策,如何与这股邪恶的势力斗到底!”
许达伟捏起了拳头。
“去找律师。”
“报告学生会。”
“早出晚归,和他们打游击。”
大家七嘴八舌。
大家讲的话都是灵机一动,许达伟也觉得是靠不住的,便转身征求王先生的意
见。
王先生毫不含糊:“现在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各自找地方
暂时躲避。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赶出去。”
“不行,我们不能后退!不能把房子拱手让给他们,他们占有的房子已经够多
的了,已经算不上寒士了;如果是把房子让给阿五的话,我们都会举手赞成的。”
许达伟还是振振有词地来宣扬他的主张,什么住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我听了只觉得牙龈痒痒,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这一套,讲什么平等平
均,给穷人分房分田,这本身就有点像共产党,无怪要来抓你。老实说,我是主张
第三十六计。
想不到张南奎居然也很坚决,主张不走,实在有人来抓的话,就从化纸炉内钻
出去。我知道张南奎的心思,他是舍不得他的那个房间,那实在是个明亮、宽敞、
洁净、高雅的房间啊,窗明几净,井然有序,两盆兰花正盛开着,香气四溢。张南
奎曾经对我讲过,他一生一世只要这么样的一个房间,别无所求。
王先生站起来了,讲话是很有感情色彩的:“同学们,请听我的话,也请你们
相信我,我们萍水相逢,可我们心灵相通,相处得是很好的。再加上许达伟的父亲
是我的知音,也是我的老友,因此,我不能对你们的事情撒手不管。老实说,我也
舍不得你们离开这里,你们走了我们也会寂寞的。”王先生向朱益看了一眼,他说
我们是包括朱益在内。
朱益点点头:“是呀,才热闹了几天。”
王先生接着说:“我也曾想过,不向邪恶的势力低头,和他们周旋到底。可我
得到了十分可靠的消息,马上要清乡、清城,他们真的会把你们当作共产党抓起来,
他们抓不到真的就抓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