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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摆地爬到柳梅的楼上去,有时在那里吃,有时在那里睡,好像他们已经是夫妻。
有时候许达伟也会在五号门前碰到三舅,伸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他心里说,怕什
么,迟早要对妈妈讲明的,管她同意不同意。
柳梅也想尽情地享受风雨前的宁静,简直把自己当作了许公馆的女主人,有时
她会很自然地关照女佣陈阿姨:
“晚上不要闩门,许先生可能要回来得迟一点。”
陈阿姨听了有点纳闷:“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不过,陈阿姨对这一点并不
反感,她觉得像柳梅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如果没有男人的爱抚,那就像月亮
没有圆,鸳鸯不成对,一朵鲜花开在墙角里,自生自灭,暴殓天物,实在可惜。
许达伟命中注定,他不能满足,不能得意,是一件摆不平的东西。当他有无数
的大房子的时候,他愤愤不平地高喊:“安得广厦千万间,庇得天下寒士尽欢颜。”
当他把心上人抱在怀里,当两情缱绻之后,他又要“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又
要想起那个可怜的马海西,觉得决不能沉湎于情人的怀中而忘记了兄弟,怎样才能
把他救出苦海呢?
柳梅也很欢喜许达伟谈论如何帮助马海西。她和贾伯期的结合虽然是那么的不
协调,但也有躺在贾伯期怀里说事情的时候;那时候说的事情都是如何到别人的袋
袋里去挖钱,不像现在,说的都是如何帮助人脱离苦海,一边是高尚,一边是卑劣。
柳梅有点儿相信上帝,她认为爱人是上帝的旨意,是上帝爱她,才把许达伟送到她
的身边。她紧紧地抱着许达伟,生怕失去他似的:
“亲爱的,我总觉得你很特别,你信不信上帝?只有上帝才是处处为别人着想
的。”
“不不,我不相信上帝,我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我爸爸在一篇文章中写下的格
言。他说:‘世界上完全为别人的人是没有的,完全为自己的人也太低级。完全为
自己的人被理论家认为是没有理想,被艺术家认为是缺少浪漫主义。浪漫是一种色
彩,理想是一种光辉,没有光辉与色彩的世界是黑暗的,生活在那里没有意义。’
我相信我爸爸说的是真理,虽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爸爸的面。”
柳梅佩服得五体投地:“亲爱的,我也觉得这是真理,不过还应当加上一条,
没有你这世界也是黑暗的。”
“还应当加上一条,没有你这世界也是黑暗的。”许达伟紧紧地抱着柳梅,吻
得她差点透不出气。
爱情是一种激素,它会使人办起事情来兴致勃勃,行动敏捷。许达伟亲自出马,
到学校里去搜寻罗莉,逃得了和尚总是逃不了庙的。
罗莉和许达伟不是一个系,可是许达伟在学校里是个风头人物,他认识很多人,
很多人也都是认识他的。他知道和罗莉同住一个宿舍的女生都是谁。
和罗莉同住一个宿舍的有三个女生,三个人也不在一个系,女生住宿有特权,
她们可以自由结合的。
当许达伟打听罗莉的下落时,那几个同宿舍的女生一听就嘻嘻哈哈,溜之大吉。
许达伟没办法,就一直把她们逼到宿舍里,使得她们无处可逃:“对不起,帮
帮忙,请告诉我罗莉在哪里?”
“你这人真怪,罗莉在哪里我们怎么知道呢。”说话的人都认识许达伟,可却
装着不认识,叫他“你这人”,不叫许达伟。如果说话的人直呼其名的话,其余的
人就要笑话她: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知道在哪里也不会告诉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嘻嘻……”
“我是她哥哥的好朋友,有要紧的事情找她。”
“你要紧我们也要紧,不知道!”
许达伟双手抱拳,一躬到地,直起腰来把头发一甩,双眼眯细,笑嘻嘻的:
“好同学,我们在校园里常见面,一面之交总是有的,你……你们难道和罗莉没有
一点儿联系?”
许达伟的憨态和他那甩头发的魅力,使一个女同学透露出一点消息:“联系是
有的,她常派一个勤务兵来拿信和送东西。”
“勤务兵总会知道罗莉在哪里的。”许达伟抓住了绳头。
“那个勤务兵是哑巴,哈哈……”女同学们提高了警惕,四散而去。
许达伟的努力没有结果,回来告诉柳梅。柳梅听了直笑:“那些死丫头是勾过
手指头的,她们决不会告诉你。但你可以写信,信可以转到罗莉的手里。写信给她,
就说罗非病了,叫她赶快来。”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亲爱的。说谎是不应该的。”
“没有关系,有的谎言是骗人,有的谎言是害人,有一种谎言是救人的。你的
谎言是第三种,写吧,亲爱的。”
许达伟从来是有理必依,何况这理是出自柳梅之口:“对对,我写,我马上就
写!”
许达伟给罗莉写信,也和我代马海西写情书一样的,写得十分委婉动人,还带
有病中的悲戚。不过,其效果也等于情书,如泥牛入海,没有消息。
马海西对写信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倒是苦想出一个主意:跟踪那个勤务兵,一
定可以找到罗莉。
马海西当特务了,他去买通学校里看门的老头,发现那个勤务兵时便立刻通报
消息。
果然,那个勤务兵来了,来拿信,还为那些为她保密的人送来奶油瓜子、松子
糖、牛肉干、葡萄干之类的零嘴。
马海西跟踪那个勤务兵了,出了学校门不远,进一条巷子再拐一个弯,便有一
带用青砖扁砌的围墙。这围墙和许家大院的围墙完全两样,一人带一手高,墙头上
拉着铁丝网,决非张生能跳的粉墙。墙内有两棵高大的香樟树,一座小洋房。
马海西也不敢贸然闯关,站在门外向两边张望,见一辆吉普车停在巷子口,估
计那个乘坐吉普车的军官正在家里,现在进去很可能被赶出来,即使不被赶出来,
谈话也不方便。等,等待时机。
马海西在巷子的附近找了一爿茶馆店,假装喝茶,注视着巷子口。
第一天饿了两顿饭,等到天快晚,吉普车开动了,可那罗莉也坐在车子里,他
们俩倒也是形影不离。
第二天终于等到了,那军官独自乘车离去。马海西立刻踅进巷子,走到门前。
那门内有一个花匠兼作看门的:“你找谁?”
“我……我找罗小姐。”
“啥,这里没有罗小姐。”
马海西的脑子还算转得快:“对对,我找李太太。”他说出此种称谓时,心里
有一股怪滋味。
“你是她的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她的老同学,我叫马海西。”
“好吧,你等着,看她愿不愿见你。”
马海西在门口等待时,浮想联翩。他觉得这里是一个魔窟,他的心上人被关在
这里受蹂躏受欺凌。他又觉得自己是一个江湖豪侠,是到一座山寨里来营救良家妇
女的。他平时欢喜读那些张南奎替人家抄写的武侠小说,常常幻想自己能飞檐走壁,
能从屋顶上跳进罗莉的香闺。
那位良家妇女出来了,出来的样子就有些不对。罗莉穿一双雪白高筒高跟的毡
靴,上身披着一件名贵的银狐大衣。她闷着头,沿着一条花径走过来,走到马海西
的面前才抬起头:“噢,你来啦,请吧。”口气和天气一样,阴死鬼冷,毫无生气。
马海西的心情也由夏天到了冬天。他本来幻想,罗莉见到他时老远便扑到他的
怀里:“海西哥,救救我……”然后商量逃遁之计。现在用不着逃遁了,也弄不清
楚是你救她还是她救你,样子很像贵妇人接待穷亲戚。
马海西抬头张望,眼前是一座小巧的洋房坐落在花园之中,这座花园洋房原本
是蒋仞山的,现在转到了李少波的手里,不过,这房子的功能倒没有变,都是为了
养小老婆的。
马海西跟着罗莉踏上台阶,进入客厅。客厅十分豪华,丝绒沙发,窗帘低垂,
壁炉里火光熊熊,屋子里热得可以穿单衣。果然,罗莉进屋以后便把狐皮大衣一脱,
里面是肉色长简丝袜,蓝色开士米的短裙短衫,那短衫的领口开得很低,让半个乳
房都露在外面,引导男人们想入非非。马海西没有心思想入非非了,他四顾无人,
想等罗莉说几句知心的话,以慰久念。
罗莉却什么也不说,拉开酒柜,回过头来问一声:“喝酒还是喝咖啡?”
马海西也是有自尊心的,冷遇就是侮蔑,他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喝酒!”
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