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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品替费亭美画肖像,越画越来劲,一个礼拜要去三回,比我讲电影故事的时
间多了两倍。阿妹也跟在后面瞎起劲,每次都帮着朱品背画夹,拿画笔。
马海西吃过晚饭后便穿着整齐,到大街小巷去逛荡,说是去找罗莉。临行时还
要向我和史兆丰交待:“我今天去阊门石路,你们两个还是到北局小公园去。不必
注意开明大戏院,罗莉从来不看京戏……”
“要不要再到城头上去一回?”
“别傻了,罗莉个子矮,一定要穿高跟鞋,穿了高跟鞋怎么走田埂,爬城头。”
马海西说得很有道理,爱情竟能把一个大大咧咧的人磨得精细。
我和史兆丰出门的时候,见罗非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便高喊一声:“罗非,我
们出去啦,你在家里看门吧。”
“不,等会儿我要去和朱老头下象棋。”
对了,罗非和那个收旧货的朱益很合得来,两人没事便下象棋,他们下棋只有
动作,没有语言。朱老头就欢喜这样的人,他最怕下棋的人嘴里罗里巴嗦,骂骂咧
咧。
留下来看门的就只有张南奎了,他哪里也不去,不是因为天性,而是因为贫困。
每天晚上为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作家抄写文稿,赚点儿伙食费。没有文稿抄写时便补
衣服,做袜底。贫困会使人失去自由,也不敢有什么浪漫气息。
唉,人不能没有房子住,却又不能老是住在房子里,住在房子里不能出去的人
和那没有房子住而在外面流浪的人一样可怜。
第17回 造人的勾当
第十七回造人的勾当
许达伟已经在备弄里走了几个来回,等待着六号门的开启。好在备弄里晚上是
伸手不见五指,没人看见。如果有人走来的话,老远就听见嗵嗵的响声,可以找一
个门角回避。
也许是备弄里太寂静了,许达伟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动,他从未有过这样
的经历,生平第一回。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和柳梅的谈话,简直是一种幽会,是月上
树梢头,人约黄昏后。许达伟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看漏窗,看看庭院内的树梢上有
没有月光。
漏窗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门响了,那声音十分轻微,像老鼠一声吱溜。许达伟像听到了惊雷,连忙踅到
门边。
柳梅穿着一套白色的短衣裙,在夜暗中飘动着一团白色的光晕。她出门以后什
么也看不见,凭感觉就知道许达伟已经到了身边,她伸出手来碰到了许达伟的手,
两只手立即紧紧地握在一起,此种在夜暗中的紧握,就是爱的允诺。
柳梅表现得特别主动而热切,她在出门之前就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要尽情地、
热烈地、甚至是疯狂地爱一个人,不是被动地被人爱,而是主动地去爱一个她所爱
的人,没有功利,只有爱情。即使这种爱情像昙花一现,她也总算是爱过的。她索
性依在许达伟的身上:
“达伟,你带我去哪啊……”那声音沙哑、战栗,嗲得可以使人心碎。
“别怕,跟我走。”许达伟也就放开了胆量,情不自禁地搂住了柳梅的双肩。
柳梅没有推拒,却像小鸟似的向许达伟的怀里靠得更紧点:“我不怕,我跟你
走,你别放开我。”
“不会,永远不会。”许达伟把柳梅搂得更紧点。
两个人的身体倾斜着,相互支撑着,从那黑暗的备弄里慢慢地走出去,慢得可
以踩死地上的蚂蚁。人人都希望走上光明大道,他们此时此刻却希望这黑暗的道路
永远没有个尽头。
备弄的尽头出现了微弱的亮光,亮光越来越近,到了许家大院的后门。
许家的后门也是只有条石的门框而没有门,门前有高高的两层石级下到藏书里。
许达伟放开了柳梅,扶着她,在条石的门槛上站了一歇,两个人仰望夜空,深
深地透了口气。
空气十分清新,雨后的夜空也很明洁,虽然看不见月亮在哪里,却看得见月亮
的光辉。月光从两棵高大的香樟树中筛落下来,斑斑的亮点洒满了藏书里。
藏书里是一条小得两辆黄包车也难以交会的弄堂,两棵高大的香樟树把里弄遮
得不见天日,石子路上长满了苔藓。隔着弄堂就是许家的祠堂,祠堂就在大院的后
门口。”。
柳梅在石子路上滑了一下,乘势扑到了许达伟的怀里,许达伟索性把她抱了起
来,走到祠堂的大门口。
这祠堂的大门原本也很威严,外面有门堂,可以下马停轿,三尺高的门槛可以
像闸门似的拔起,两扇黑漆大门已经看不见黑漆了,只剩下一些布片和油灰,大概
也有百年以上没有开启。大门的旁边有一个耳门,里面住了个看门的许老头,这老
头实际上也无门可看,是住在里面养老的。
许达伟也不去敲门,不去惊动那到晚便睡的许老头,他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抱着柳梅找到一处围墙倒塌的豁口,踏着砖头瓦砾钻进去。
柳梅搂着许达伟的脖子:“达伟,放我下来吧,这里危险。”
“别怕,抱得紧点。”许达伟双手一收,把柳梅紧贴在胸前,异性肉体的温馨
像一股暖流猛灌丹田,使得许达伟心旌摇动,踉跄欲坠。
柳梅乘势把许达伟的脖子楼得更紧点,两人面颊相贴,四片滚热的嘴唇便自然
而然地黏在一起。一个长长的死吻使得地球停转,时空凝结,世界都不存在了,只
有两颗紧贴着的心以相同的频率跳得别别的。
许达伟从来没有吻过女人,初吻到底如何甜蜜也难以言喻,只是觉得有一种强
烈的欲望想和柳梅贴得紧点、再紧点,想使两个人能融为一体。
柳梅虽说曾被男人吻过,那是被动的,像这样强烈地、不可抑制地吻一个心爱
的男人,也是第一回。她感到了一种心灵的满足与肉体的快慰,好像一个干涸的河
谷突然涨满了春水。
这一个长长的死吻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因为时空都已凝结。他们本来还可以
继续吻下去,没有人来窥视他们,更不会有人来干涉。那个看门的老头已经熟睡了,
即使不睡,看见了许达伟也只能叫一声大少爷,然后把头缩回去。可那不争气的许
达伟却支撑不住了,小腿肚发抖,双手托抱着一个女人长吻,确实需要点力气,他
平时又缺少体育锻炼。
许达伟只好把柳梅放下来,两个人相互搂着腰肢,沿着一条黑暗的长廊穿过许
家的祠堂。
许家的祠堂是前后两进的大院子,第一进是飨堂,第二进是供奉牌位的地方。
飨堂的前面是一方铺着麻石的天井,四棵百年以上的松柏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白
天就像夜晚,夜晚更是什么也看不见。柳梅索性闭上眼睛,躺在许达伟的身上,不
问路在何方,随他带到哪里。
许达伟拥着柳梅绕过天井,循着飨堂旁边的走廊一步一吻地向前。世界上有一
步一拜的信徒,也有一步一吻的恋人,他们都崇拜神,一个是崇拜天神,一个是崇
拜爱神。
“亲爱的……”许达伟暂时离开了柳梅的嘴唇,透了口气,改称柳梅为亲爱的,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我的祖宗的面前,他们生前都在不停地造房子,现在只好六十
四个人挤在一起,每人的居住面积只有一尺多点。我觉得他们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
这个不肖的子孙,没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竟在黑夜里和你拥抱在一起,简直是伤
风败俗,偷鸡摸狗。现在我要向他们宣布:这种事情你们管不着,任何人也管不了,
我爱你,亲爱的,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亲爱的……”柳梅的声音很低,不像许达伟那样热烈、干脆。
“好,再吻我一下,这就是我们结婚的一吻,我们现在是站在牧师的面前,祖
宗的面前,来,抱得紧点!”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张开双手,紧紧地抱在一起,这一吻真的把柳梅吻得透不出
气了,不得不挣扎出来:“亲爱的,你让我歇一歇。”
“对对,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站在这里,走,到花园里去,那里可以坐下来休息。”
许达伟这才想起来,他原来是想带着柳梅出后门,过祠堂,到花园里去谈恋爱的,
没想到那种一见倾心的恋爱用不着多谈,是由一连串的动作构成的。
许家祠堂的走廊并不长,真正要走的话两分钟就可以走到后门口,何况那一步
一吻多多少少也移动了一段距离。许达伟拥着柳梅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那门外的
亮点,那是月光从一方漏窗中透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