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烁鋈恕S胄送吠返淖吡恕U饣赜趾ι撕指突乩矗凑龈改傅木褪巧担约耗呐潞戎啵驳孟敕ㄗ尤盟∫皆海焯彀玖思μ栏腿ァU饬教熳芩慵昧恕:昧怂忠吡耍 彼档秸饫铮挥傻靡蔡恃勰ɡ崞鹄础
他们三个人只是三条黑影,映在那大桥的灰白色的驼峰上?刘荃稍稍走远了几步。很奇异地,他的第一个感觉仅只是:“上海人真是——还一点也不知道害怕!大概一直对他们还算是特别宽容。在乡下或是别的城市里就绝对不敢这样乱说。——知道我是什么人?可能是政治保卫处的特务,马上可以逮捕她们。”
“非得逼着我,要我马上答应他!叫我说什么好,你说!”那少妇抽咽着说。
“不要难过了,郑太太,生病的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那老妇人劝着别人,自己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她一只手提着食篮,一只手挽着皮包,提着食篮的手又抬起来擦眼泪,那空的洋磁屉子往旁边一侧,滑了出来,豁朗一声响。她低着头整理那食篮。“唉,好了倒又要走了!”她说。
洋磁屉子又豁朗一声滑了出来。
“我也和这老妇人的儿子一样,”刘荃想:“我们是幸运的,国家‘要’我们。现在全中国这样无家的青年总不止几千万,都是把全生命献给政府的。中国是什么都缺,只有生命是廉价的。廉价的东西也的确是不经用,”他悲愤地想:“许多人都是很快地就生了肺病,马上给扔到垃圾堆上去。”
明天他再到臀院里去透视,就可以知道他的命运。
公共汽车终于轰隆轰隆驰来了,摇摇晃晃载着一车的灯光。刘荃挤进那昏黄的灯下的车厢,方才觉得他又回到了人间。刚才那黑暗中的灰白的桥边,那两个妇人呜咽的声音,实在不像人境。
车上非常挤。现在一般人每天回家的时候都延迟了,工时延长,下班后还要学习,所以每天公共汽车要拥挤到八九点钟,才渐渐空下来。
那桥边的两个妇人正挤在刘荃旁边。那少妇眼睛红红地向前面直视着。那五十来岁的妇人脸上倒还薄施脂粉,嘴角浮着习惯的微笑,只是眼镜玻璃的下缘汪着一抹泪痕。她们在车上一直没有交谈。
那洋磁食篮的边上黄黄的腻满了鸡油,正抵在那少妇身上,随着车身的震动,在她衣服上挨挨擦擦的。她憎厌地用力一堆。
“嗳——嗳——”老妇人生气地说,急忙托住了那滑出来的洋磁屉子。
卖票的油嘴滑舌在人丛中沙着嗓子喊叫:“哔,大家往里轧轧!都挤在门口干什么?里面又没有老虎吃了你!——嗳,请进去,请进去,客堂里坐坐!”
有人嗤嗤地笑了。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理会,只是攀着车杠站着打盹,把车票衔在嘴里。疲乏的苍黄的脸,玫瑰红的狭长的车票从嘴里挂下来,像缢鬼的舌头。
第二天!刘荃又是早晨七点钟就到医院里去排班。
内科病人排成一条长龙,在那暗绿粉墙的广大的候诊室里折来折去,转了好几个弯,一直排到甬道里。到了中午,排班的人有些就有家属来替换他们出去吃饭。
下午的门诊终于开始了。
刘荃忽然看见解放日报的戈珊匆匆地挤了进来,笔直地朝着诊室的门挤过去。
难道她有优先权?太不民主了!
“怎么这时候才来?”一个排队的年轻人叫了起来。“我等得急死了,眼看着就要轮到了。”
“你看我把时间扣得多准,不早不迟,刚巧这时候来,”戈珊笑着说。她挟着一只深黄色硬纸大信封,里面像是装着X光照片。大概她也是肺病。
那青年生着一张白净的小方脸,肥厚的小小的口与鼻,永远攒着眉。刘荃记得刚才一直看见他焦急地向外面张望着。他也可能是报馆里的工役,一早到医院里来代替她排班。现在大家一律穿着解放装,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身份与行业。
但是他掳起袖管来,却露出腕上戴的一只游泳表,一个工友是买不起的。“你看你看,都快三点了!”他把表送到她脸跟前,带笑抱怨着:“人家好容易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又要迟到——”
第40页
四十
“谁叫你来的,叫个工友来不是一样?”
“老妈子们懂得什么;待会儿排班排错了,排到组织疗法那儿去,或是外科、产科,不是害你白跑一趟!”
她噗嗤一笑。“你倒是不会排错到产科那儿!排错了自会有人把你赶出来!”
旁边的人哄然笑了起来。那青年脸色微有些发红,也跟着笑。
“得了得了,还不快走!”她不经意地把那黄纸大封套像赶苍蝇似地拂了两拂,把他赶开了,她自己站到他的位置上。
刘荃虽然排在她后面,隔得很远,那队伍却是曲曲折折的,他就站在他们附近。戈珊一扭过头来,刚巧看见了他。“咦,刘同志!好久不见了!”她立刻跑过来握手。“我正找你呢,打电话给你打不到——”
“哦,对不起,我这两天请了病假。”
“怎么病了?不严重吧?”
“没什么,有点热度。”
戈珊一跑开,那青年只好又站到她的位置上去。他不耐烦起来了。“嗳,戈珊,我真得走了!”他向这边嚷着。
“戈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刘荃连忙问。
她把声音低了一低。“现在计划着要编几本小册子。最好能够突击一下。”
“哦。”
“你今天待会儿上报馆来一趟。我七点钟以后总在那儿的。”
她向他点了个头,随即回到她的岗位上。那青年现在可以脱身了,倒又站在旁边不走。“问得仔细一点,”他嘱咐着,彷佛怕医生诊断得不够详细。
戈珊只管把那大信封当扇子搧着,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然后她转过脸来,彷佛忽然看见了他,立刻把眉毛一皱,眼睛一瞪。“还不走!”
那青年忙在人丛中挤了出去。
刘荃看他们这神气,显然关系不同寻常。这青年男子却不像一个干部,而像一个普通的薪水阶级的人。当然也可能是被戈珊特别垂青的一个新干部。以她的资历与地位,也许也够得上像丁玲那样蓄有一个小爱人。
诊室的门呀的一声推开了,一个病人挣扎着往外挤。轮到戈珊进去了。
几分钟后,戈珊又匆匆地扣着胸前的钮子,走了出来。门上装着半截乳白玻璃,映出她的剪影,蓬乱的长发披在背上,胸脯挺得高高的,青灰色布的夏季列宁装,袖子卷到肘弯上,露出腴白的手臂。她真不像一个肺病患者。除了她的面颊似乎特别红艳,有一种“北地胭脂”的情味。
她别过身来,把她那黄色大信封略略向他扬了一扬,作为打招呼,然后就在人丛中不见了。
替戈珊排队的那青年从医院里出来,叫了一辆三轮车,赶到他服务的中纺公司。他一走进办公室,近门一张写字台上的一个会计马浩然就嚷了起来。
“陆忠豪来了!——嗳,你这位老兄,你倒写意的!今天大家帮着清点布疋,累得腰酸背痛,倒正好给你躲过了!”
陆志豪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同事徐子桐便在旁边代他解释:“人家是正事,陪他令堂太太上医院去看病。”
大家玩笑惯了的,陆志豪一时放不下脸来,只骂了声“别胡说!”搥了他一拳。
一个红帮裁缝看见陆志豪来了,走过来向他收账。他们这里的职工上上下下统包给这裁缝,每人做了两套夏季解放装。
马浩然也还没有付钱,掏出皮夹子来,嘴里不断地抱怨着:“这趟真冤枉,都是为了游行,关照下来叫大家都穿新解放装——后来不是说,北京都是穿了西装游行!早晓得这样,压箱底还有两套旧西装,也好拿出来派派用场!”
第41页
四十一
“你知道北京为什么改变了政策?”那徐子桐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的,立刻把肩膀一耸,头往前一伸,凑上来轻声说:“都是上次苏联作家爱伦堡到中国来,参观大游行,看见游行的人统统穿着解放装,就问旁边的译员:‘这些人都是干部吗?’译员说:‘不,是老百姓。’爱伦堡说:‘老百姓应当穿老百姓的衣裳,太整齐划一了反而不好,像操兵似的,不像是自动自发地参加游行。’所以北京这次游行,喝!男的穿西装,女的穿旗袍,高跟鞋,旗袍而且越花花绿绿的越好,听说那两天上理发店电烫,简直挤不上去。”
“唉,早晓得——”马浩然一面咕噜着,一面数出一迭钞票来递给那裁缝。
“嗳,老马,跟你商量,”陆志豪嘻皮笑脸把手臂圈在他肩上。“这两天有一笔急用,你通融个十万八万的,月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