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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翔摆手说:“用不著!只要你回去把嘴闭严著点就行了!听见了没有!”
说著用手指把刀弹了一下,当琅的一声,放开了连喜,连喜一声也没敢言语,就同著那个官人赶忙走了,这里张仲翔把刀放在桌上,又坐下,口中还明明地骂著,拿起酒杯来,大口地喝。
那个好说话的小伙计却像是不怕他,凑过来还跟他说闲话,由此也可知这家伙是常在这儿凶闹,铺子里的人也看惯了。这时高朋却早就看见了韩铁芳了,他可没露出注意的样子,就去坐在张仲期的旁边,也不喝酒,只低声跟张仲翔说话,似是在劝他。张仲翔可也还没注意到韩铁芳。韩铁芳这半天,酒杯并没离开嘴唇,可是酒却并没喝多少。
他心中的一阵紧张已经过去了,他原想张仲翔一定会找上他来,那时候已决定要先夺张仲翔手中的宝刀,然后就跟张仲翔拼命,即使杀了他,把自己也关在牢里,也无悔,可是这样的事并未发生。
此时他的心里却又充满了疑惑,就想:为甚么春雷瓶在店里整天不出门,可又为甚么不走呢:玉钦差既然能派仆人给他迭鞋来,可又为甚么不把她叫到官花园去公然相认呢?她又不姓罗,不姓玉,随便说是个甚么亲戚,还怕瞒不住人?如此文能把人瞒得住吗?再说,那一双甚么英雄斗智的花鞋,雪瓶又何必叫人给送到钦差之处,以后惹出这些麻烦来呢?……想到那双鞋,自己心里又有些思慕,恨不得拿来,放在自己的眼前,详细地看一看才好。
如此思著,酒更饮不下了,酒菜也没吃多少。焉然看见张仲翔不发凶了,跟那高朋只是脸对脸的喝酒、谈话,好家顾不到别处了,韩铁芳就想:不等著赔钱了,趁早离开了此地。遂看见那小伙计向他这里投来一眼之际,他就招了招手。
小伙计含著笑走过来,问说:“韩爷你还要甚么吗?”
韩铁芳小声儿说:“不要了,你把账算一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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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门房却有人说著:“哎哟不好!又来啦!”
铁芳就连叫著:“毛三!毛三!”
毛三倒是没听见,门房中却有几个仆人出来,还有个拿著一口单刀的。
铁芳说:“你们快把门开开!”
下面还有人向上高高地担著灯笼,厉声问说:“你是谁?”
铁芳也气了,说:“连我的声音,你们全听不出来了?”
这时下面的仆人才说:“哎呀!大相公!你这半天又上哪儿去啦?”
铁芳说:“外边有我的一匹马,给牵进来!”
仆人惊恐地说:“大相公可别下来!你在墙上站著,我们才敢去开门!”
铁芳心说:“怎么回事?”于是他就持剑站在墙上,在这里把对门院里的灯光都看得清楚,“我的天呀……”那里哭声就益为悲切。
铁芳就问说:“对门是谁死了!是赵老头儿吗?”
下边打灯笼的仆人说:“赵老头儿那么大年纪啦,若是死了倒还可说,这死的却是他孙子呀!”
铁芳就长叹说:“快叫傅先生拿十两银子给赵家送去,以后咱们再多多资助他家。”
仆人说:“傅先生也早吓晕了!大相公!等您下了墙我们再对您细讲,刚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咱们家里就出了事啦!……”
铁芳惊问说:“甚么事?”
仆人说:“您还不知道呢?刚才有贼人进了村子,跳墙到了咱们家,又开了大门放进来一伙强盗,有的拿刀,有的拿棍,进来就把我们乱打,直闯进了里院,差不多把各屋子全都闯遍了,东西大概倒没拿走多少,可是毛三跟那冯大嫂全都没有了影儿。少奶奶的道袍也叫他们给扯碎了,头发也给揪下去一大把,您放心!倒还没叫他们抢走。那时村里没人敢出头,只有赵大个子跳出墙来跟他们打,就完啦!赵大个子只拿著一根棍子,他哪打得过他们呀?您听,这不是那媳妇哭!大个子一定是死啦?”
此时另有仆人把门开了,牵进来那匹黑马,又将门上三道杠子,两道锁都上好,还顶上了五块大石头。
铁芳已经跳到院里,众仆人就都把他围住,悄声说:“刚才来的那些人,都是独角牛派来的!”
铁芳只点了点头,甚么话也没有说,然而他的脸色这时可是可怕极了。他叫一个仆人打著灯笼,带著他到各院中、各屋中,全都查著遍了,见只是捣毁了一些东西,打坏了几扇窗坝,并没有甚么。
可以想出独角牛的那些人只是来此挑衅,成心要气气铁芳,可是知道铁芳不在家,他们才敢来;并且刚才在道上飞镖伤了拐子申飞,但当铁芳大声骂他们的时候,他们又都不敢出头露面,并且连气儿也不敢哼,可见他们也非甚么好汉英雄。
因此铁芳更不怎样大惊小怪,反倒冷笑了笑。但他查看到了陈芸华的屋中,却见陈芸华的头发乱蓬蓬地如同篙草,耳边并且有血迹,袍子全都破了,跪在蒲团上,如同一只受了伤的母鸡,木鱼不住地“多多”直响,她并且紧诵经咒,并悲声说:“阿弥陀佛!快救荷姑回来吧!……”
铁芳忿恨得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手中的宝剑被佛烛映得闪闪地发光,好几个仆妇站在门外,向屋里劝他。铁芳也没跟芸华说甚么话,出了屋,先吩咐仆妇们今夜要看守著陈芸华,以免她发生了甚么短见。然后又问:“刚才那群贼人是怎样将荷姑抢走的?”
却是没有人看明白,因为贼人来的时候,家里的男女仆人都没敢出来,只有荷姑,她若不是抢著去救芸华,打了个贼人的嘴巴,大概也不会被抢走。
铁芳暗暗地叹了口气,就又吩咐仆人,说:“你们到后院、井边,系下灯笼去看一著,有没有死尸?”
说著他就叫大家安心,不要害怕,如若再听见甚么动静,就喊叫人。他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屋内,才一进屋,突然吓了一跳,只见由桌子底下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毛三,他胳臂下挟著梆子,喘著气说:“大相公!刚才的事可一点也别怪我!我不是没敲梆子,我还打锣呢,我也不是没来叫大相公,谁知道大相公出去了!”
铁芳摆手说:“不用再说了!我只问你现在要不要去睡觉?”毛三摇著头说:“不!我的精神很好!”
铁芳就点头说:“好,把房门关严,灯也吹灭,你在外屋不要睡觉,如若听见了响动,就赶紧敲梆子,可是要听准了再敲!”
毛三连声答应著,就关门、熄灯。铁芳是想要睡一会儿,以便把精神养足了,到明天好去找独角牛。他此时的怒气已在胸中拟定了,倒不觉得忍耐不住,对于荷姑,没有人来报信,可见后院井里是没有甚么尸身,荷姑大概是真被贼人抢走了。这却是值得惋惜,想那女人的命也太苦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将她的下落找著,救她出来。
躺卧了一会,就渐渐地睡去,忽然听见外屋的梆子“梆”的一声,铁芳赶紧就挣开了眼,从旁抄起了剑,正要起来,可是梆子就没再响第二下。
毛三在外屋自言自语地说:“大概没有甚么响动儿,我听错了!”接著就低声哼哼著小曲儿。
铁芳长出了一口气,又放下剑,闭上了眼,他的身体真太倦乏了,所以不知不觉就睡著了。及至醒来,却见窗外的太阳已升得很高,下床到了外屋,就见毛三把屋门开开,冷得站也站不稳,说:“大相公起来啦?我可要睡觉去了!”
他就挟著梆子出屋去了,铁芳到了外院,知道大门还没有开,可是外边有人叫门,听说自称姓徐,来找铁芳,叫了已有一个钟头了,可是仆人都不敢丢开。铁芳自己去将门开了,是徐广梁挟著行李卷儿,带著一口刀来了,问说:“怎么都这时候了,还不开大门呢?”
铁芳让他进来,里面的仆人们又都惊诧地互相低声交谈,有的人说:“这个人在上半年来过一趟,他若是那次不来,这儿的老善人还不至于死呢!”
铁芳先将徐广梁请到他的屋内,把昨夜这里出的那事情都说了,徐广梁就跳起了脚来,说:“这可不能够再忍了!不如由我进城去,找独角牛,跟他拼了吧!”
铁芳将徐广梁的身子抱住,才算给拦住了,同时又劝说:“四叔!你只替我照管著这个家,就得了!”随后,他又召集来全家的男女仆,叫来见了徐广梁,吩咐说:“以后无论我在家或不在家,甚么都要听徐四爷的话!”
更因确实知道后院井中无有荷姑的尸身,他派了几个人分往附近各村去打听荷姑的下落,并给对门的赵家送了三十两银子,给惨死的“大个子”治丧,以后他家里人的生活,也由这里给钱给米接济。又跟徐广梁谈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