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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慧心不远矣。”方欲起辞,女曰:“请暂坐。招先生来,自当以一觞为寿。”遂命设席于水晶帘底。水陆具陈,珍错毕备。女亦侍坐于侧。双鬟连环劝饮,酒逾三爵,生惧因醉失仪,执杯告止。女指双鬟曰:“此两婢俱能歌新调,可出清声,以侑先生满浮大白。”于是竞拨琵琶,音发韵流,一歌《湘烟曲》,一唱《眉…词》,宛转缠绵,真觉移情荡志。生亟称善。又鬟注酒玉船,捧呈生前。生视之,玉质洁白无瑕,雕琢之工,神工鬼斧所不能到;船有十二帆,注酒既盈,一一皆起,饮罄则帆亦尽仆,约容酒两斗许。生辞以量窄不能胜。女曰:“无妨。尽此即送先生归耳。”生以书生素不惯乘马,况醉后尤虞坠鞍,故未敢多饮。女曰:“先生归途,可取道于水,当以画舸送君。玉船一具,敬以为初见贽礼,请勿嫌其菲也。”生仰饮立罄,再拜而后受。女送生至阶前。双鬟仍导生由回廊入小园,鸟语花香,别一境界,迥非来时路矣。路尽峰回,得一大池,荷芰菱芡之属无数,一望烟波浩渺无际,傍岸有船,舟子已停篙以待。双鬟请生登舟,并置玉船于中舱几上,谓生曰:“从此一别,迥隔人天,不识何时相见。但愿先生毋忘今夕。”生亦凄然欲涕,解缆后,生尚立船头遥望,双鬟犹痴立池边未去也。久之不见,生始入舱。舱中陈设古雅,笔…研匣,洁无纤尘,宝鸭炉中炷香犹温。案头有《秋畹庐吟稿》,信手翻阅,并皆佳妙。中有秋柳四律,尤触所好。
其一
秋雨秋风黯客魂,萧疏白下旧时门。
翠眉浓淡颦烟影,碧眼分明晕泪痕。
堤上夕阳还树树,社前黄叶自村村。
玉关送尔征车去,愁怨难为笛里论。
其二
鸳鸯瓦上逗微霜,百里关河十里塘。
金勒昔曾嘶旧怨,铢衣今已迭空箱。
绿阴愁杀樊川杜,桃叶歌残子敬王。
叹别伤离无限意,那堪重过碧鸡坊。
其三
弹来香汁点征衣,如缕如烟是也非?
篱落乱蝉声远近,池塘细雨梦依稀。
荒荒古驿人俱寂,淡淡寒鸦日暮飞。
灞岸归云连不断,自从别后两心违。
其四
腰肢瘦绝可人怜,隔断平溪一抹烟。
残月唱来宜苑曲,长堤飞尽武昌绵。
章台迟暮空今日,京兆风流减昔年。
多恨多愁描不尽,丝丝□地小桥边。
生方曼吟一过,而舟子已以到家告。舍舟登岸。甫入门,绊于户而觉,则残烛犹荧,前书未掩,玉船宛然在侧,倾之余沥尚流。因叹曰:“异哉,此梦也!”秘不告人。
一日,邱生招饮历下亭,买舟前往。夹岸芦苇,萧疏满目,碧芰红蓼,点缀其间。行至深处,芙蕖万柄,已半结实,凉飙徐来,清香彻骨。遥望湖心,巍然一亭,舟子指曰:“此即唐代七子赋诗所也。”须臾已至,主人迎于亭下曰:“诸君俟久,来何迟也?”生入亭,序座。座客有瑞锦者,字云裳,张姓,汉军,年近五旬,词语开爽。少间,罗酒浆,陈簋,异馔佳肴,络绎而至。饮酣,张曰:“亭外秋柳,触人情绪。座中皆佳士,盍用新城原韵,各赋四律,以畅所怀,讵非雅事?”咸曰:“善。”于是各觅笔札。诸客未及脱稿,生已援笔立就。合座传观,击节叹赏。其诗曰:
惟有垂杨易断魂,秋风落叶到柴门。
鸦啼古渡消青迹,霜冷官桥减翠痕。
几处阴疏初露岸,数行影瘦半遮村。
三眠三起悲前事,欲挽长条仔细论。
其二
晚凉天气近新霜,残柳依依傍野塘。
尚有轻丝侵白屋,犹留疏影护青箱。
风流态度怀张绪,销瘦腰肢怨楚王。
记否江南乌夜月,含情最是碧鸡坊。
其三
萧条弱质不胜衣,黛色零星是也非?
残月晓烟多怅望,荒城古戍半依稀。
风光顿改黄鹅染,霜信初传白雁飞。
短笛何须三弄曲,章台沽酒莫相违。
其四
相迎相送总堪怜,斜照林塘护晚烟。
汉苑新愁情脉脉,灞桥往事恨绵绵。
徒余蝉噪悲残日,无复莺声度少年。
莫向隋堤空怅望,春回先到渭城边。
张曰:“陶君之作,压倒元白矣。”
先是,张伯兄名瑞征者,字梦兰,为鹿邑令。有女景昭,字班卿,少即聪慧,长益秀美,所著《茹古轩诗集》,传诵一时,传钞者几于洛阳纸贵。父母爱之不啻拱璧。求婚者踵至,女父母少所许可。张后纳粟为山左令,临行嘱之曰:“我女年已及笄,东省如遇佳子弟,当为吾择一快婿。”是日张见生风度不凡,才尤倜傥,询知为望族,遂属意焉,邱生作冰上人。邱谒生母,述张意,且言此女才貌工言,四德俱备,如成嘉耦,真一对璧人也。生母商之生。生曰:“请少待。”时值重阳,生对菊东篱,孤芳独赏,夕坐幽斋,颇涉遐想。挑灯检书,漏已三下,倦甚,伏几假寐,梦邱复邀饮历下亭。半酣,离座…栏,遥见画舟从上游来,张居上座;旁座一妇,约四十许;侧坐一二八女郎,审顾之,冰肌玉貌,皓齿明眸,裙下双钩,纤若春笋,神仙中人不啻也。方注目间,舟已至前。邱呼张曰:“盍来共饮乎?”张维舟亭畔,入亭,握手共话。曰:“今夕月明如昼,舍侄女远来,故同山荆一游,适由大明湖经此。”言已,匆促登舟遽去。生亦顿寤。翌日,张来访生,为言昨梦,并述侄女梦中拟刘方平秋夜泛舟作诗云:
一水接长天,平湖夜放船。
波光分碎月,山翠合渚烟。
秋色已如此,客怀殊邈然。
故乡何处是,归雁落云边。
生亦述己梦中所见。三人同梦,共叹为奇。自是生始知女非旗妆,请于母,仍邱生执柯。逾年,生往鹿邑行亲迎礼。却扇之夕,女仪态万方,玉润花嫣,秀丽无比。枕畔论心,生为述前梦。女曰:“梦自心生,缘由前定,故趾离子为余两人作撮合山也。”爰立梦神木主,岁时致祭焉。兰石友人武进董君为余述之如此。
梦游地狱
吴门南濠镜智道人,汪姓,李景熹继室也。年二十六而寡,发出世心,受菩萨戒,以佛法倡导乡里,男妇信从者众。尝刺舌血写经。年三十八病痢,一日起坐洗沐,合掌念佛而逝。后三年,同里有何氏女病热,见已故叔父赤体披发,自言“在生作孽,既死处黑暗中,日吃恶鬼铁棒,经七八年,近因观世音降临,跪求慈拯,忽得离暗而出。适有道人自西方来,在冥教化,为冥王师,家在万年桥,即上年念佛坐逝者也。因与吾家有旧,乞暂放还。急为我作佛事,俾得生人道。”其兄子性三为持佛名一万,堂中回向毕,仍许延僧荐拔,乃去。其夕初更,何氏女忽闷绝,至三更而苏,言:“适有一班男女,执红灯,以大轿舁我,去路迢远,抵一巨庙,即令出轿,趋进殿上,见青面王者坐中央,左右小鬼各执钢叉铜锤。王见我,作色,便取锤欲打。我惊惘之际,忽见金童玉女各执幢自内殿出,中拥一道人,离地可丈许,首戴青幞,身搭条衣,手握白拂,足蹑云履,端正严洁,世无与比,审视之,即万年桥李家姆也。往时尝一宿其家,彷佛可识,然而光彩迥绝矣。姆便声言:‘止,止!’王遽释我下跪,曰:‘请如教。’李家姆即垂手援我,引至内殿,光明洞然,几席靓整,案间多供佛经。令左右设茶果饷我。果似苹婆,香甚烈,云从西方来。茶毕,引我历观地狱。先见血河,浩渺无涯,有诸女人,或倒浸河内,或发上指,或侧身横睡,血流遍体。复见刀山,高接云霞,百万利刃,互相撑拄,中有罪人,矗立刀上,既死复活,活而又死。更令左右执灯照我入黑暗狱,见众鬼皆盲,头大如斗,或如栲栳,颈细似管,鼻液长尺许,若醉若寐。从黑狱出,见旋磨中血肉下坠,鸡鸭啄食,风吹余肉,复变为人,便有鬼卒取肉寸磔,重磨作粉,化为蝇蚊蚁子,一一散去。我心酸泪下,问李家姆:‘何不救之?’答云:‘罪大障深,安能即出?汝今怕否人身难得,可勿持戒念佛,求生西方哉?汝能一念阿弥陀佛,吾当携汝直往西方。汝意云何?’我未及答,王闻言复下跪,请菩萨且住。李家姆因语我言:‘因缘未到,姑俟异日。来此已久,恐家中惊惶,可速去。持斋诵佛,一意西方,兼习经咒,时至迎汝。勉这,勉之!’仍命轿送我,…然而醒。”翼日汗出,病良已。其侄性三为书大略如此。
夫天堂地狱之说,出于释氏,为儒者所不言。然世俗人盛称之,有自死复苏者,辄为人津津述之,几若身亲历而目亲睹,虽欲辟之,彼亦不肯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