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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会偷吗,去偷泥巴吃,去偷树叶吃,去偷茅坑里的屎耙耙吃!卖面饼的人尽管侮辱了所有人,还是受到了众人的挽留,可是他却不接受流民们诚恳的挽留,还回头恶狠狠地威胁他们,饿死你们!看你们就没一个正经人,天都这么冷了,正经人这会儿谁还在外面浪荡?
早晨有人爬到高高的五谷塔上,守望着国王的人马,他们看见的是一片深秋的旷野,在初起的北风中瑟缩颤抖,旷野无处可去,它也在默默地等待,五谷塔上的人在守望国王的黄金楼船,而旷野守望着一条在传说中流淌的运河,国王来了,楼船来了,也许运河的河流也会奔腾而来了。
五谷塔上总有几个顽劣的孩子,存心欺骗他人,他们在塔上虚张声势地欢呼,看,看啊,运河在流了,黄金楼船来了,国王来了!起初有人上了孩子的当,有的闻声往塔上爬,有的则干脆撒腿直接奔向城门,后来任凭孩子们怎么叫喊,也没人理会他们了,流民们开始聚集在塔下猜测国王的行踪,大多数人持有莫名其妙的悲观态度,怀疑十天半月之内国王是否能够通过五谷城,也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活着离开五谷城,甚至有人怨天尤人地嘀咕,万一国王发现运河没有开凿怎么办?万一他当场要在五谷城外凿一条运河,那大家就遭殃了,还等什么开仓放粮的好事,谁也别想走,谁也别想回家,男女老少,都留下来做河工吧!
所有人登上五谷塔,都是为了搜寻国王的踪影,只有碧奴挤到塔上来,是为了看大燕岭的山影。霸占塔顶的孩子们都看见过那古怪的女子,早晨她被北门的守兵押回榆树林,左手上盖了一个黑色的徽印,中午她又被东关的守兵一路推搡推到了塔下,流民们看见她右手上也盖了一个黑徽印,好多人情不自禁地叫起来,你这死脑筋的女子,别再往城外跑了,左手有了,右手也有了,再跑就不盖那徽印了,当场杀头啦!碧奴后来不往城外跑了,她站在塔上向北方张望,一站就是一个黄昏,孩子们说,你个傻女子,就知道看山,看见了大燕岭也看不见你丈夫,看见了你丈夫又能怎么样?官道上连野兔都不让过了,你到不了大燕岭!碧奴迷惘地望着天上的几只鸟影,她说,我要是鸟就好了,长了翅膀就能飞过去了!
……
捕吏
捕吏
碧奴走出缝衣铺子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针一线,她原本是要回五谷塔去的,可是她手里的针是平羊郡的细针,线是平羊郡的粗线,她都不知道怎么把粗线穿到细针里,怎么给岂梁改秋袍呢?碧奴有骨气,她不愿意进去问那些女子,就站在外面偷偷地看,她站在那里端详缝衣女的针线,冷眼里瞥见有人在朝她张望,是那个卖糖人的瘸子,一条高大的身影在织室街狭长的背阴处半掩半藏,像一座山,两天不见,那人憔悴多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布满了阴云,看上去郁郁寡欢,碧奴注意到瘸子光着惟一的脚,他那只青云郡男子常穿的草靴不见了,而那糖人架子斜倚在墙上,昨天满满的糖人儿,一半不见了,另一半惆怅地站在架上。
碧奴开始想躲开那目光,谁看见她被人欺负过,她就不愿意看见谁,如果山羊看见她被狗欺负,她不愿意看见狗,更不愿意再看见山羊,这是碧奴从小就有的毛病,她一猫腰就离开了墙边。可是她走了几步,又回头了。那瘸子的眼睛昨天冷峻而明亮,像蓝草涧山上下来的人,今天他的眼睛焦灼而忧伤,那目光让碧奴想起了夏天蚕房里的岂梁,他不是岂梁,可他是从蓝草涧山上下来的那个人,在举目无亲的五谷城里,一个牛车旅伴的身影无论多么冷淡,都比别人亲切。碧奴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把针线往蓝袍里面一插,走过去了,她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男子光裸的脚,大哥,这么冷的天不能光着脚了,腿脚会得病的!
卖糖人的男子朝织室那里瞟了一眼,恶声恶气地说,天下这么大,五谷城里这么多的大街小巷,你这女子怎么偏偏就往我身边撞?
碧奴瞪大眼睛问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出门在外,谁不遇见个熟人熟面?又不是你家的路我不能走,怎么是我往你身边撞?
你这女子还敢多嘴,那天在城门口多嘴惹出了一场祸来,还不长记性?那天人家把你跟柴禾一起推走,今天没那么便宜了,再多嘴,看人家不把你往断头柱前推!
碧奴被他凶恶的腔调吓了一跳,你这大哥,嘴比砒霜还毒呢!那天也怪你的嘴,随便冤枉人,我不怪你,你倒怪起我的嘴来了?碧奴气得掉头就走,走了几步不甘心,回头说,谁稀罕跟你说话呀?我是看你卖糖人走街串巷,知道的多,就是要问你一声呢,国王什么时候来?官道什么时候开?
国王什么时候来,问国王去!官道什么时候开,我都走不上了,不关我的事了!卖糖人的男子转过身去背对碧奴,他对着墙说,五谷塔上的孩子偷了我的靴子!我大风大浪里走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一世英名坏在几个孩子手里,阴沟里翻了船,翻船啦!
碧奴在气头上,回敬了他一句,一个大男人,丢了只草靴就急成这样,你就是一张嘴凶嘛,就是一张嘴出息大!
我的出息告诉你你也不懂,快走!那男子始终面对着墙,他说,你要是看见哪个孩子穿了我的靴子就告诉我,没看见就走开,别跟我说话,跟我说话不如去跟阎王说话,赔上性命都不知道赔给了谁!
碧奴站住了,她说,大哥,我是在走开,你不愿意好好说话就不说,别拿死来吓唬我,别人怕死,我不怕死的。碧奴忿忿地走了几步,想起他剩下一条腿,又丢了靴子,恻隐之心涌上来,忍不住指指那边的织室,指指他的糖人架,提醒道,孩子们都在看花楼机呢,你该去那儿问问他们的,孩子们也不是存心害你,他们嘴谗,偷你的鞋子还是为了肚子,要你拿糖人去换鞋子呢。
还换个狗屁,来不及了,现在拿什么都换不回我的鞋子了!卖糖人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暴燥,他冷酷地回过头来,瞪着碧奴,别怪我连累你,我告诉你了,我丢了靴子就丢了命,四下看看吧,你看不见有人在盯我的梢?你如果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
刺客
刺客
满城风雨,雨水在五谷城里遍地流淌,刺客的故事也像雨水一样遍地流淌。
男人们都在街头谈论那个卖糖人的刺客,或许缺胳膊少腿的人太多了,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去探讨刺客的一条腿是如何失去的,他们眉飞色舞地谈论刺客少器的靴子,那靴子的夹底里藏了毒药和匕首,说青云郡的鞋匠手艺多么高明,竟然把一个瘸子的靴底做成了兵器库!刺客少器的糖人架子更是一个奇迹,谁都觉得那架子形状古怪,但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糖人架子弯起来就是一把弓,他的糖人有的卖,有的不卖,那些不卖的都是秘密,敲开外面的糖人壳,拔出来的是一支支箭!
男孩子们则冒着细雨四处追逐一个名叫阿宝的流浪儿,人们说若不是阿宝偷到了刺客的靴子,国王说不定就在五谷城外遇刺身亡了。又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国王一进五谷城就要召见阿宝,为了五谷城的荣誉,官府已经提前为阿宝梳洗沐浴,并且为他特别准备了一套锦缎制的小官袍,有人说现在谁也认不出阿宝了,他蓬乱肮脏的头发里的虱子,已经被一一捉光,他嘴角上常年匱烂的浓痂也不再招惹苍蝇,城里最好的郎中把一块昂贵的膏药敷到了他的嘴角上。流浪儿阿宝现在成了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甚至有两个小女孩子追到五谷塔下,大胆地用歌声向他表白,长大以后非阿宝不嫁。
流浪儿阿宝承受不了人们狂热的崇拜,躲在五谷塔上,派了几个男孩把守塔门,说除了国王和官府大员,谁也不见,好多慕名而来的人只好对着高高的五谷塔空想着那个传奇的孩子,他们感叹道,什么行当都出能人,那孩子偷人鞋履,也偷出了功名!五谷塔下聚集了好多手脚不干净的人,他们听多了对阿宝的溢美之词,心里不受用,就酸溜溜地说,那孩子偷不了别的,他只会扒人鞋子!
那不是谎话,阿宝年幼无力,个子矮小,挑力所能及的偷,就挑了别人的鞋履。他专门扒人鞋靴,趁人睡着的时候扒,不睡也没关系,只要你的鞋靴没有踩着地,你就是架腿坐着,阿宝从你身边经过,架左腿的人会丢了左脚的鞋子,架右腿的会丢右脚的鞋子,露宿五谷塔下的好多人都知道阿宝的厉害,夜里只要阿宝在附近,他们用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