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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个小时全化在家庭历史上。德拉蒙德准备得非常充分,无可挑剔。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从一个题目,慢慢地过度到另一个题目——教育,就业,家庭,爱好,他提出的问题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多数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但这正是名声卓著的律师们取证时的常规。询问,追击,找茬,再追击。他究竟发现了什么,谁也弄不清楚。假如他真的挖出了一点特别有滋有味的东西,譬如说,少女时期怀孕,他也绝对捞不到什么好处,因为庭审时用不上,与案子无丝毫关系。但这样的胡说八道属于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而且委托人正向他支付车载斗量的金钱,让他去黑暗中摸索搜寻。
基普勒宣布暂停,多特立刻飞步向走廊奔去。没等她跑到门口,一支香烟已经衔在嘴里。我和她一起站在一个喷泉式饮水器旁。
“你干得很出色。”我告诉她。她确实干得很出色。
“他要问我的私生活吗?”她气冲冲地问道。
“可能的。”我说。
她大口大口地迅速吸着香烟,好像这将是她一生吸的最后一支。
“你就不能阻止他?”
“如果他离谱,我会阻止他的。可是,他想问什么,几乎都可以问。这是他的权利。”
“好管闲事的杂种!”
第二个小时过得和第一个小时一样缓慢。德拉蒙德开始就布莱克家的经济状况发问,我们因而了解到购买房子、买车(包括那辆福特)和主要用具的情况。到了这时,基普勒已忍无可忍,下令德拉蒙德加快速度。我们了解了巴迪的很多事,他在战场上受的伤,他的职业和退休金,他的爱好,以及他如何消磨时光。
基普勒话中带刺,叫德拉蒙德想方设法问一点与本案有关的事。
多特对我们说,她必须去一趟洗手间。我事前曾经吩咐过她,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就说要去洗手间。我和她在楼厅里聊了几句,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3支烟;烟雾缭绕,我避之唯恐不及。
第三个小时过去了一半,我们终于开始涉及索赔的事。我早已准备好一套与本案有关的所有文件的副本,包括唐尼·雷的体检记录,现在就齐齐整整地堆放在桌子上,而且基普勒法官已经看过。我们的每一份文件都经得起检查,这样的情况是罕见的,令人羡慕的。我们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德拉蒙德只要想看,尽可以随便查阅。
据基普勒说,在这一类案件当中,保险公司对自己的代理律师隐瞒某些材料的现象,屡见不鲜。戴克也说过类似的话。事实上,这种情况十分普遍。保险公司确实有些卑鄙的勾当想要隐瞒时,尤为如此。
去年上审判程序课时,我们曾经研究过一些案例。保险公司因为对自己的律师隐瞒有关文件而被绳之以法的案例之多,使我们简直无法相信。
开始涉及具体的文件时,我变得异常兴奋。基普勒也是如此。德拉蒙德提出书面质询时,曾经索取过这些文件,但我可以有一周的准备时间。我要亲眼观察他看到那份“愚蠢之至”的回信时面部的反应。基普勒也想亲眼看一看。
我们估计堆在多特面前的材料,他即使没有全部看过,至少也已看过大部分。他从他的委托人那里得到这些文件,我则从布莱克家得到我的文件。但许多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我想。事实上,我曾向他提出过一份书面要求,要他提供与他要我提供的同样的文件。等他对我的要求做出答复,给我寄来我所要的文件时,这些文件3个月前我早就到手了。一场文件车轮大战。
假如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以后在克利夫兰大利公司的大本营里,还将得到一批新的材料。
我们从购买保险申请和保单开始。多特把保单交给德拉蒙德。他迅速翻了一翻,便交给希尔。希尔传给普伦克,普伦克最后又传给了格罗。这几个小丑一页一页地翻着,化了不少时间。其实,他们几个月前早就研究过这张保单了,但时间就是金钱。接着,速录机摄下了保单,作为多特证词的一件物证。
第二份文件是第一封拒绝索赔的信件。这封信在桌子上兜了一圈。其他几封拒绝索赔的信,也统统照此办理。我硬撑着,不让自己打瞌睡。
接着是那一封“愚蠢之至”的信。我吩咐过多特,不要对其内容做任何评论,只要把信交给德拉蒙德就成。他可能对这封信一无所知,我不想在事前向他透露任何消息。这个要求对多特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因为信的内容是那样地令人愤慨。德拉蒙德接过信,读道:
亲爱的布莱克太太:
本公司此前已7次书面拒绝你的索赔要求。我们现在再次拒绝,此为第8次,亦为最后一次。你一定是愚蠢之至,愚蠢之至,愚蠢之三!
在法庭上混了30年以后,德拉蒙德已经成了一位超级演员。我立刻意识到,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封信。他的委托人没有把这封信放在本案的档案里。这对他不啻是当头一棒。他的嘴微微张着,额上3条又粗又深的皱纹紧紧地叠在一起。他眯着眼睛,把信又读了一遍。
他接着的举动,会使他以后后悔不迭。他抬起眼睛,从信笺上方望着我。我当然也正在直视着他。我那嘲讽的眼光仿佛在说:“可逮住您啦,我的大腕!”
接着,他又朝基普勒看了看。这使他的痛苦更为加剧。法官大人正在注视着他面部表情的每一个变化,眼睛的每一次眨巴,肌肉的每一次抽搐,并且一眼就看出:德拉蒙德正为手上拿着的东西感到大为震惊。
他虽然很快就又显得若无其事,但损害已经造成。他把信交给了希尔,希尔这时正半睡不醒,并不知道他的上司给他的是一颗炸弹。我们对希尔看了几秒钟,然后就发起了攻击。
“把机子暂时关掉,”基普勒说。速录机停止了转动,摄像师咔嗒一声关掉了机器。“德拉蒙德先生,我看得出你以前显然没有见过这封信。而且我有一种预感:你的委托人企图隐藏的文件,这决不是第一份,也决不会是最后一份。我起诉过多家保险公司,我知道文件总有办法不翼而飞。”基普勒向前俯着身子,指着德拉蒙德警告道,“我要是发现你或者你的委托人藏起文件不交给原告,我将对你们严加惩处。我将命令你们交纳高额罚金;其中牵涉到的律师费用,将按你每小时的收费标准交纳。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我要想每小时赚到250美元,除了给对方这样的惩罚,别无他途。
德拉蒙德和他的手下还没有从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我完全可以想象,陪审团将来看到这封信会有何反应。而且我相信,对方对此与我会有同感。
“大人,你是否是在指控我藏匿文件?”
“目前还没有。”基普勒的手依然指着德拉蒙德。“目前,我只是在提出警告。”
“我认为本案你应该回避,大人。”
“这是你的申请吗?”
“是的,大人。”
“驳回。别的还有什么?”
德拉蒙德翻翻文件,磨了几秒钟。紧张的气氛逐渐消退。可怜的多特吓得目瞪口呆。她也许以为是她干了什么,才挑起了这场战火。我自己也有点儿局促不安。
“打开机器,继续进行,”基普勒下令道,他的眼睛仍旧盯着德拉蒙德。
又提出和回答了几个问题。又有一些文件在流水线上传递。12点半,休息吃饭。一小时后,又回来继续进行。多特已筋疲力尽。
基普勒相当严厉地下令,叫德拉蒙德加速进行。德拉蒙德倒也想加速,但实行起来却很困难。他这么干已经那么久,在这过程中又赚了那么多的钱,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简直可以不停地这样问上一辈子。
我的委托人采取的对策,我十分赞赏。她对在场的人解释说,她的膀胱有毛病,并不怎么严重,真的,不过她毕竟已是快满60岁的人。因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去洗手间也越来越勤。德拉蒙德按照一贯的做法,对她的膀胱提出了一打以上的问题,基普勒最后不得不打断了他。于是,每隔15分钟,多特便说声“对不起”,去趟洗手间。她真会利用时间。
我知道她的膀胱并无问题,而且我知道她是躲在洗手间里像烟囱一样冒烟。她的策略使她得以调整自己的心态,而且最后还拖垮了德拉蒙德。
3点半,在取证进行了6个半小时之后,基普勒宣布取证结束。
两个多星期以来,那些租用的汽车,第一次全都开走了。包娣小姐的凯迪拉克,孤孤单单地停在那里。我把车停在它的后面,那个老地方。我绕过屋子向后院走去。一路无人。
他们终于走了。打从